黑潮破开了地平线,凶悍寂灭的气息化作了海啸,那种冰冷,就连那一轮冷月也承受不住,逃遁至霜云后,变得无比黯淡。倘若说之前的兽潮,是万兽奔腾时的天塌地陷,无非是以钢铁与烈火歼灭之,但这片黑潮……好比是万米深海下幽幽浮起的黑水,它就在那儿,它只是看着,然后将万事万物压做齑粉。
这种寒意,甚至刺得沈如松的瞳孔一缩,他的魂灵都仿佛被黑潮摄走了,纵然是亿万生灵哀嚎的血战场,也没迟滞住他的三魂七魄去飞走。
畸形种。
那抹犹在地平线之外,却已然声势煊赫的黑潮,唤醒的,不单单是沈如松记忆里,教官谈及复兴军绞杀畸形种战例时的铁青面容。也不只是昔日翻阅畸形种图鉴、观看标本时,那些狰狞怪诞躯体带来的夜间辗转反侧,而是发自骨子里、基因里的颤栗。
人面对虎狼时,手里握着枪,便无所畏惧。但若是野人握着木棒,于荒原上面对剑齿虎?于雪原上面对猛犸象?
那是进化带来的恐惧,当军队引以为傲的枪炮,对这种在进化链条某一环远远超过人类的畸形造物无能为力时,日复一日培养成的纪律,又能在多大程度上,约束住被唤起了深埋在基因里恐惧的士兵?
不止是沈如松手脚冰冷、僵在原地,冰风传递来畸形种黑潮气息的第一刻起,所有人,即便戴着防毒面具,也无可避免地呆傻住,单纯的害怕、恐惧。
人类,终究会畏惧黑暗,不管他们是谁。
但这又如何?
“砰!!!”数声枪响炸开,老兵们最快醒转过来,举枪朝天便是两发打响,他们暴吼着,踢打着周围的新兵,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拽出心灵震慑。
沈如松打了个激灵收回神,他对着身边的人不假思索地抡下枪托,按照条例!对受到畸形种恐吓的人,无论士兵或平民,要以最快速度任何手段打醒,若是遭到特定畸形种诱惑,则应以任何致命性措施予以击毙!
枪托砸在杨旗头盔上,沈如松凶狠地敲着他的后脑勺,直到彻底打醒了他。
黑潮渗透出的气息便几乎叫这支复兴军小队丧失了精气神,直到第一线经历过畸形种战争的老兵挣脱出来,花去几分钟,才叫所有人重塑了战斗意志!
“弹药就位!”
“设置遥控枪支!把所有武备全部弄来!”
“机枪加水!水!弹链!”
“通条!我的通条呢!”
营地寂静片刻,在老兵与班长们的巴掌和枪托里,士兵们吞下了恐惧,疯狂地运作起来,一支又一支经历过黑暗种战争的功勋封存老枪,在此时架上战位,握在一样的军人手中!
大量的老46式突击步枪固定在墙垛间,变成了双联装形式,士兵们抱着冻在枪油里的老枪,扔进开水锅里,也不管内部缝隙有无解开,就匆忙捞出来架起,他们没有时间了!最多两刻钟!畸形种黑潮就要来了!
一千个人里总有最聪敏强壮的精英,而变异兽也一样!一千头里,总有承受了更巨量的辐射,从而异化成亚种的那一头,它们通常是族群之王,单体便能溃杀无战术支援的复兴军九人制标准班。
硫磺泉营地里有三十余名士兵,面对千头以上的畸形种?
这是自杀!
“这是自杀!”骑兵班的马元国喊道。
这个活过了三年惩戒营的老兵,手按着配枪,激烈道:“这种规模的黑潮没法对抗!”
“没有重炮,没有远火,来再多人都是肉!”
排长王贵水紧皱眉头,双手拎起沉重弹箱,喊道:“没有坐以待毙的军人!”
“我不会死!”
马元国骤然掰过排长肩头,一手扣着腰间枪套,叫道:“调信息素!喷身上!装成蜥龙!骗畸形种过去!”
“这点火力!连点50都没有!对面一个冲锋我们完了!”
王贵水猛然回头道:“我没打过仗吗!”
“多少落在巢穴 里的弟兄抹了信息素还是一样被吃了!你蹲惩戒营里苟活时候,老子在真刀真枪对拼!”
“宁可站着死!绝不躺着送嘴边!”
王贵水盯着翻开枪套、握住抢把的马元国,轻蔑道:“你想怎样?”
“想活着!”
“哈……”王贵水冷笑道:“战斗才能活着,陆航快来了!按你法子,半小时后我们全死了!”
说罢,王贵水看也不看几度要举枪的马元国,朝地库里走去,讲道:“要么骑上你的四脚兽做逃兵!要么跟老子打到底!”
“你是个兵!敢不听我命令!”
“咔哒”一声枪上膛,一支骑兵卡宾枪正对着王贵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