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斜轻轻闭了闭眼,无声中伫立良久。睁开眼,他没再看旁边死不瞑目的褚恒,只是那双往日恣睢邪肆的眼有些迷蒙,他木讷的弯腰一颗一颗的捡着地上的佛珠。</p>
一直到最后一颗时,有人快他一步捡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女子纤细的指尖上捻着那枚佛珠,她平静的嗓音念着,“初,——”</p>
顾云斜抬眸看向她,江晏栖似乎没有看到其中的狠戾,“主上,让所有人痛你所痛,你真的高兴吗?”</p>
“桥桥、花暖还有那些正处于饥寒交迫下的千千万万个孩子,那些花样年华,向阳而生的姑娘,那些为了生存挣扎在泥沼中的人,那些如褚大人一样敢死国死百姓者,他们生活在血与泪里——而这一切,是你造成的。”</p>
江晏栖清沉的嗓音像刺破了浩荡,回响在这大殿内,“主上,你高兴吗?”</p>
顾云斜依旧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他仰视着江晏栖,仰视着那一声声刺耳的话,墨色的发落在了地上,他忽的一笑,笑得刺骨生花,蔓延沉郁,“阿翡,这些都是你设计的?——褚恒不会背叛本君,那一袋银子也不是平空带上的。”</p>
江晏栖垂眉看着顾云斜,她单薄的身子像青山上摇曳的花,似乎脆弱,又似乎劲绝。她没有回答顾云斜的问题,但嗓音明晰,如高悬明堂,“如主上所说——主上十岁精通古仁人之道。如主上明知,这些忠君之臣要明君,要百姓无虞;这些无辜黎民要太平,要吃饱穿暖。而边关将士想要没有血与泪的杀伐,战场之上,尤是如此。你却要求他们将刀剑指向幕安的子民!”</p>
“今日种种,不是念安的设计,今日种种,是臣民的哀鸣。”</p>
江晏栖看着褚恒倒在一旁的尸体,她嗓音清沉,一字一言间是对褚恒的敬重,“主上,李将军同褚大人坦白过,可褚大人依旧选择‘叛乱’。他说你的心里是有善的,只是被苦难深重的山压住了,他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愚公移山。即使做乱臣贼子,即使向你拔剑相向,即使最后他恨刎高堂。”</p>
“他本可以做高高在上、纵欲奢靡的权贵,他也本可以做主宰百姓生死、权倾朝野的参政,可他选择了清贫之骨,选择了刎恨皇权!”</p>
江晏栖抬眸凝着顾云斜怔怔的眼,“主上说你历经过人间炼狱——可有人一直在为你赴汤蹈火。”</p>
巍峨的大殿,淡淡的血腥味蔓延,本已嗅惯,今日竟无端多出几分冷寂与荒凉。女子清沉的嗓音像一捧阴影,勾勒出一片枯败。</p>
浓密的墨发落在顾云斜身上,也遮住了他放纵的骋怀。紧握手中的佛珠,他狭长的眉眼本生着嗜血的花,可此刻它慢慢枯萎了,落在他眼尾尖畔,化为了一点湿红,他轻轻闭眸,“本君承他的愿!”</p>
说罢,顾云斜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打在天光下,“来人!——厚葬!”</p>
此刻百步梯阶下已站满了官员,风去一行人走入殿内,对于倒在血泊中的褚恒毫不意外。他们只看了看江晏栖和顾云斜。</p>
莫焚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不曾想过,最后竟然是这个异国他乡的女子让主上走出那片阴暗。</p>
顾云斜走出了大殿,江晏栖嗅着殿内溢满的血腥,她微微垂眉,“褚大人,一路走好。”</p>
顾云斜方踏步出来,风雪便拍在了他的脸上,他看向台下上百官员,冷沉的嗓音高昂,顺着寒风像利剑一样警醒他们,“那些乱臣贼子三日后满门处斩——从他们府中搜出了总计一千万两白银。”</p>
顾云斜环视了周遭一圈,狭长的眉眼微微眯起,蹦射着杀戮的血气,他嗓音淡淡,“如今百姓无衣无食,却不想爱卿们竟如此富裕——明日本君要看到各位为百姓做的贡献。否则,空位官职,却无所作为,同懦弱无能、中饱私囊的贪官何异?”</p>
话落,顾云斜转身入了殿内,独留一群官员面面相觑,有几人当众拂袖,“这……幕安百姓都要死绝了……主上今日倒是玩起勤政爱民那套了!”</p>
“呵……这褚参政放着一条荣华富贵的路不要,两袖清风跟在主上身边几年了,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死在朝堂上的下场。”</p>
“我观主上近日心情不虞,主上既然下了令,为百姓作贡献,明日我看诸位还是要命人去各地开粥布施、赈灾难区的好,莫等主上开了杀戒再后悔。”</p>
……</p>
第二日,上百官员都向各地开始了赈灾,只是有些人抠搜得可怜,直接被顾云斜打入天牢了——但顾云斜是暴君,没人对此事惊诧。只是布施得更勤快了。</p>
当幕安都城的告栏上张贴了减轻百姓徭役赋税,禁止私卖人口,补贴贫苦百姓的消息时,幕安的大多数人是嗤之以鼻的。</p>
于那些百姓是好事,于他们这些权贵富商反倒是坏事。这些免掉的钱从哪里来?那是从他们的嘴里抠出来的!</p>
当饥寒交迫的幕安各地迎来一堆朝廷发放的米面时,老少都抱在一起喜极而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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