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霞家婚宴结束，新年一步步靠近。杜鹃嘴甜，稍微一周就跟村里媳妇团体混熟，甚至融入八卦团。</p>

某日，周娟甚至感慨：“真是看走眼，我瞧着杜鹃先前花枝招展，原以为是个娇纵脾气差的大小姐，想不到相处几天居然不错……”</p>

“人家是知青，以前家里条件好。”</p>

“你知道，张凤霞为啥同意他俩婚事吗？那是想着让杜鹃教家里男娃读书，白得的老师耶。”</p>

接着，周娟喟叹一声：“今冬多雪，村支书懒得整扫盲小课堂。”</p>

“要是咱家有个知青该多美！”</p>

知青？</p>

闻言，参加“茶话会”的李明珠斜瞄一眼隔壁，再挖一勺米糊喂乐乐，控制着没甩出一句：您看事真准，再不久家里肯定有知青！</p>

李珍珠自然埋头扒饭。</p>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p>

而沈裕细长手指掰开热腾腾的窝窝，再慢慢嚼，纤长睫羽垂下一片扇形阴影。半晌，他蓦然提议：“真的想学点东西的话，我教吧。”</p>

教育是输出思想最好的途径，小时候受的教育将人的贯穿一生，而三观定型后再教育同样能影响人的想法。</p>

李明珠跟李珍珠眼睛骤亮，看向周娟。</p>

周娟捏着筷子的手紧一紧，深深蹙眉，有些摇摆不定，教书费神，要是耽误事可得不偿失。</p>

一番话在喉咙里周旋几回，迟疑道。</p>

“……耽误事，再说吧。”</p>

李珍珠瞳眸里那一簇亮芒逐渐黯淡，嘴里的甜薯都有点不甜。</p>

当初家里困难，读书的年龄三姐妹带弟弟，干农活，捡柴，蘑菇跟牛粪……从小就活作一个小大人。可傍晚小姑娘背着沉甸甸的箩筐回家，撞见背着书袋的娃娃说不羡慕都是假的。</p>

只是村里上得起学的就那几家，余者多数是一起漫山遍野疯跑的人，遗憾浸没于田野……</p>

“不耽误。”</p>

沈裕把事情掰开讲：“一年四季里春夏秋都是农忙，天天上工，累一天回家肯定想休息，唯有冬天是庄稼人自己的时间，可以稍微慢一点。”</p>

“平日里修缮房屋，整整地窖，再学点小技术，发展爱好。”</p>

“其实，人生是旷野……”</p>

声音宛若潺潺溪流徐徐展开世界画卷，带着一辈子忠于土地的农民由文字里窥一眼别人的人生。</p>

看看命运的不同可能……</p>

人的认知受困于自己的视野，牧羊人一生离不开草场跟羊群，而农民一生离不开黄土，再遵循着世世流传的规矩繁衍生息，生下一个小牧羊人，小农民……</p>

山的另一头是什么？</p>

海的深处藏着什么？</p>

重要吗？</p>

不重要吗？</p>

沈裕明白，多年的想法总是根深蒂固些，而自己能做的就是撒下一颗种子，等待生根发芽那一天。</p>

而面前一帮人眼里情绪不一，李珍珠朦朦胧胧，偏生眼睛亮晶晶；周娟蠢蠢欲动，但有顾忌；刘高明显有些不一样的想法，而李明珠走神……</p>

走神？</p>

他微微挑眉，不想李明珠想些什么，直接用最后一句反问结束前面大篇幅的话题。</p>

“……所以，真的不学吗？”</p>

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场四月春风，又似清晨草堆里蜘蛛网上一片摇摇欲坠的晶莹露珠。</p>

因特意紧闭门窗，屋里昏暗，而缝隙风吹开窗帘一角，一缕明媚白光恰恰打在纤长黑睫上，呈星星点点映落眼底。</p>

明媚若阳。</p>

桌面咀嚼的声停顿，面面相觑。周娟跟自己儿子对视两秒再看向眉眼雀跃的李珍珠：“想说啥？”</p>

李珍珠：“虽然不懂，但感觉很有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