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到李昊先前拜入到檀宫学府，她们很快便能理解了。</p>
只是，那孩子才入檀宫学府多久，居然能得这宫主如此看重？</p>
要知道，檀宫学府在青州城多年，跟神将府彼此的关系都是若即若离，友善却不亲近。</p>
如此相处，对彼此都甚好，但现在，对方居然为了李昊，打破了这道平衡的关系。</p>
是因为那孩子的天资吗？众人心头暗想。</p>
“昊儿近日在休息，二位若是想见，自然可以。”</p>
陈贺芳本想说昊儿在养伤，但想到这大庭广众，提及伤势，不免又让人议论起那场让神将府颜面无光的大战。</p>
听到老太的话，宋御风心头微讶，本以为要费点口舌，没想到如此轻松。</p>
他当即便道谢一声，就要进府，忽然间，府内传来一阵轻微骚动。</p>
各院夫人转头，便看到一道少年身影走来。</p>
少年两手空空，胸前外服处的领口衣襟处，似还能看到一抹淡淡殷红。</p>
在其脚边，则是一只熟悉的白毛狐狸。</p>
“昊儿？”</p>
陈贺芳转身看到李昊，眼眸中露出复杂和疼惜，一个是她喜爱的儿子，一个是她初次见面不久却颇为喜爱的孙子，她都心痛。</p>
“你怎么来了。”她面目慈祥，轻柔询问。</p>
李昊看了这位亲奶奶一眼，面对那慈祥温柔的目光，他心头却是暗叹一声，随即平静地说道：</p>
“奶奶，孙儿给您道别了。”</p>
“嗯？”</p>
此话一出，陈贺芳顿时愣住，其他夫人也都惊诧地看着他。</p>
柳月容则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凝视着李昊。</p>
“我要离开，今后，也不会再回来了。”</p>
李昊微微躬身，对这位奶奶说道。</p>
“昊儿，你要离开李家？”陈贺芳怔住，眼眸微微睁开，有些吃惊。</p>
李昊点点头，目光扫过其余夫人，在看到柳月容时，眼底一抹深沉的杀意掠过，但很快收敛。</p>
他知道，此刻强杀对方，多半很难，而且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凶险的境地。</p>
他的实力还不够，还需要积攒。</p>
“昊儿。”</p>
此刻，李牧休老爷子跟边如雪、李元照等人也追赶过来。</p>
李牧休连忙道：“昊儿，你别冲动，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给你做主。”</p>
说到这，他看到了柳月容，顿时脸色一变，寒声道：“你还有脸在这里，给昊儿赔罪道歉！”</p>
柳月容脸色微变，一脸委屈地道：“二叔，刑部还没调查事情原委，您不能再冤枉我了。”</p>
“你！”</p>
李牧休咬牙切齿，老人的手背青筋都凸起。</p>
李昊却平淡地道：“二爷，不必动怒。”</p>
李牧休微怔，看向他。</p>
李昊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放狠话。</p>
道歉？赔罪？</p>
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唯有用血用命，才能让人铭记，才能让自己平息。</p>
“大娘，九娘。”</p>
李昊目光扫过众人，再次躬身一礼：“往日的照顾，昊儿感激不尽，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p>
贺剑兰跟姜仙儿的脸色都是变了，贺剑兰道：“昊儿，你别冲动，你父亲脾气大了点，但你们毕竟是父子……”</p>
李昊嘴角牵动了下，怎么又是这话。</p>
他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忽然有所感觉，抬头看去，天空中竟飘落下一枚鹅毛雪花。</p>
深秋已过，这初冬的第一场雪，似乎来得有些早了。</p>
他眼眸从灰云覆盖的苍茫天际收回，落在前方的台阶上，随后抬脚走了过去，没再说任何话，也没做任何停留。</p>
“昊哥！”</p>
李元照忍不住呼唤，眼眶湿润泛红，鼻端阵阵发酸。</p>
李昊身影微顿，却没回头，先前的叮嘱，已经说过了。</p>
边如雪怔怔出神，本以为这次下山，陪李昊拿下真龙，她就道别，没想到会经历这些惊变。</p>
忽然，李昊面前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如黑云般笼罩，遮挡了视线。</p>
“你想要走？走哪里去？”</p>
李天罡脸色冰冷，满是寒霜地道。</p>
走哪里去？李昊认真想了一下这话，心头也是微微有片刻的茫然。</p>
是啊，走哪里去？</p>
但很快，他就心神收回了，嘴角微笑：</p>
“天大地大，我本是过客，四海皆可漂泊为家。”</p>
李天罡勃然大怒，道：“简直可笑，你生是李家的人，死也是李家的鬼！”</p>
“我不姓李了！”李昊冷冷地重申道。</p>
李天罡寒声道：“那你想姓什么？”</p>
李昊闻言略微失神。</p>
是啊，不姓李，那自己姓什么？</p>
最关键的是，自己前世，也是姓李啊。</p>
他先前一直平静的心，此刻却感到一阵苦涩。</p>
前世父母早亡，没想到自己穿越一场，竟连自己的姓都要保不住。</p>
明明出生豪门，却落得如此田地，当真可笑。</p>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霜寒的冰冷空气涌入肺叶，让他却感觉到几分舒适。</p>
他再次恢复平静面色，道：“我姓什么，跟你无关，反正不会再承李姓，今后，我与李家，再无瓜葛！”</p>
“你以为说这么一句，你就能撇清跟李家的关系了？”</p>
李天罡目光含怒，道：“李家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p>
李昊微微抬头，凝视着他：“那你想如何？”</p>
“想走可以，把你欠李家的东西都还了！”李天罡怒道。</p>
李昊凝声道：“你想如何还？”</p>
“如何还？说的轻巧，李家的功法你学去了，你怎么还？”</p>
“给你筑基溶血的那些宝药耗费了，你怎么还？”</p>
“你一身流淌的血液，你怎么还？！”</p>
李天罡字字冰冷地质问道。</p>
李昊沉默了下，道：“功法我可以不再使用，我修炼了多少本，今后我会赠送给听雨楼多少本。”</p>
“筑基的宝药，我今后会采还回来，你斩的那头三千年大妖的宝血，我也会还给你！”</p>
“至于这一身的血液……”</p>
李昊抬头直视着他：“我说了，你的儿子早就死了，现在的命是我自己的！”</p>
如今他踏入天人境，修炼了自身的道，可自创功法，其余功法即便他不用，对他的影响也不大。</p>
李天罡怒极反笑，道：“好好好！达到天人境，给你翅膀硬了，功法我就先不说了，三千年的大妖，你怎么斩杀？”</p>
“你可知道三千年大妖是什么境界，那至少都是不朽境中期，乃至是巅峰！”</p>
“你以为你现在踏入天人境，将来就必成不朽吗？”</p>
李天罡面露讥诮，道：“天人境后，一步一门槛，天资再绝世，也难说百分百就能成为绝世强者！”</p>
“曾经有十九岁踏入宗师境的天骄，百年后，才踏入三不朽！”</p>
“你想拖，我可等不了！”</p>
李昊眼底也露出寒意：“那你说怎么还？”</p>
李天罡看着他的眼神，心头更为狂怒，道：“要还是吧，好！三年，我给你三年时间！”</p>
“三年内，你学了多少本，你就补多少本！”</p>
“三年内，你给我斩一头三千年大妖回来！”</p>
“至于你这一身李家的骨血天赋，你休想浪费了，你去天门关交接，替家族镇守住那里，我也不要求你能守多久，只要守住三年，我就当你还清了！”</p>
“李天罡，你当真疯了吗？！”</p>
李牧休惊怒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你想要杀死你儿子才罢休吗？！”</p>
其他人也都是脸色微变，这威胁未免也太狠了。</p>
别的还好说，能求人帮忙，但镇守天门关就太难了。</p>
这是李家镇守之地中，最凶险的一处！</p>
地处大禹边疆深处，如一根尖刺凸出，周围两边接壤的都是妖魔之地，再往前数万里，就是大荒天。</p>
此外，在那附近，还有归属大禹的藩国，那藩国虽然年年进贡大禹朝，表面功夫到位，但暗地里，却早已勾结妖魔，时常冲击天门关。</p>
只是，这种事找不到证据，以往即便找到了，也被藩国用替死鬼挡住。</p>
这些年来，李家死在天门关的将士，不知凡几。</p>
即便是四立境坐镇，也只能勉强镇压！</p>
在那里的战亡率极高，当年李家三郎、六郎，都是镇守此地，折沙沉戟，葬身于此处！</p>
如今，居然让李昊一个少年过去？</p>
纵是天人境，在那里也只是一杯黄土罢了！</p>
不过，他们都看得出来，李天罡说这些话，不过是在逼迫李昊，不允许他离开。</p>
看着眼前含怒的面容，李昊深深凝视了对方一眼，点头道：“没问题。”</p>
李天罡脸色一变，没想到李昊真敢答应，他气得想笑，道：</p>
“好好好！果然够无知无畏，你可知道天门关是什么地方？三年？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三年，就算活下来，三年后你是什么性子！”</p>
他气得冷笑起来，道：“你镇守那天门关，我会将那里的李家兵马全都收回，也不会再给你派遣一兵一卒增援，你不是要脱离李家吗，你就靠自己去试试看！”</p>
“试试看没有李家，没有那么多将士庇护，你究竟算得了什么？！”</p>
“你的安逸，你的骄纵，都是无数人用血换来的，到时你就知道，你的天资，你的本事，在尸山血海面前，一文不值！”</p>
听到此话，李牧休彻底怒了，道：“你想要杀死昊儿就直说，何必这样？”</p>
“要是昊儿去的话，我也陪他去！”</p>
“二叔！”</p>
李天罡变色，愤怒地道：“您身为长辈，我一再容忍您，我希望您搞清楚，这是我们的自家事！”</p>
“您还要纵容昊儿到何时？若是再掺和的话，休怪我以真龙之名，将您禁足在听雨楼！”</p>
李牧休闻言，气得怒目圆瞪，浑身颤抖。</p>
“你还要禁足我？你就是这样执掌李家的吗！”</p>
而此刻，李昊陷入了沉默。</p>
天门关的事，以往也听二爷说过。</p>
每当说起，不免唏嘘。</p>
那是李家替大禹看守的最凶险的一块险地。</p>
但是，听二爷说，这些年来李家儿郎在那里的折损，殁河的加速延伸，外面的动乱等等，禹皇似乎已经有舍弃那里的意思。</p>
将兵马收缩回防。</p>
这消息，眼前的李天罡多半也是知晓的，所以对方才敢说出，撤掉李家兵马的事。</p>
即便他守不住，舍弃了，李家顶多也就是背负一顿责骂惩罚，却不会严惩，毕竟那位禹皇心中已有此心。</p>
看到李昊沉默不语，李天罡不禁冷笑：</p>
“怎么，就这点骨气？”</p>
李昊抬头凝视着他，忽然，一道声音传入耳，他神色微动，沉默了下，缓缓道：</p>
“行，这话是你说的，三年，我替李家看守三年，三年之后，这些年吃的喝的用的，包括我这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再无相欠！”</p>
李牧休见李昊答应，急忙道：“昊儿，你说什么胡话，你这些年吃喝的，哪需要用命来还啊！！”</p>
李昊嘴唇微动了下，是啊，何需用命来还？</p>
谁能料到昔日的些许恩情，竟需要千倍万倍的偿还！</p>
只是，他的心底已经彻底厌倦，不愿再有丝毫牵绊。</p>
“畜生，你真敢答应？”</p>
李天罡暴怒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拿什么去守？就凭你这天人境的修为吗？还没踏入天门关，你可能就死了！”</p>
李昊漠然地道：“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愿死在这里！”</p>
“你！”李天罡窒息，气到说不出话。</p>
“我已经答应你了，让开吧！”</p>
李昊不再跟他多废话，冷冷地说道。</p>
李天罡呆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p>
李昊却直接跨过其身，随后，在众人的惊呼急唤中，跨过了那道门槛。</p>
跨过了那道，无数人想要踏入的地方！</p>
这一步踏出，便意味着，自此世间再无李昊。</p>
众人都是呆呆地看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p>
那少年的背影是如此的决绝，如此的干脆。</p>
他们都没想到，这对父子竟然都是如此的硬挺，顽固倔强。</p>
“昊儿……”</p>
“昊哥！”</p>
众人忍不住呼唤，但少年的背影却没有任何停顿，一步一步，顺着神将府大门的台阶，走下去。</p>
李天罡猛地转身，盯着那道背影，脸色铁青：</p>
“你会后悔的！”</p>
这声音传入少年的耳中，少年却没有任何反应。</p>
李牧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感觉到，这少年一去，似乎再也回不来了。</p>
就像李昊所说，从此不姓李。</p>
他舍弃了这天底下除皇室外，那个最尊贵的姓氏。</p>
在这个冬季离去。</p>
而神将府外，宋御风跟宋秋墨，以及众多白殿子弟，全都听到了这些交谈。</p>
他们都是直愣愣地看着这走出神将府的少年。</p>
他们是来为李昊求情的，但没想到，这个神将府千百年最杰出的天才，竟然在今日脱离了这座神府。</p>
他们想劝说，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p>
那父子俩的对话，让他们都感到寒意。</p>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道身影，对李昊道：</p>
“李昊兄弟，一路走好。”</p>
李昊看了眼，竟是那位皇子姜瀚星。</p>
对方的打扮朴素，并没有任何皇子奢贵装扮，先前是混迹在人群中。</p>
但此刻，对方却挺身而出，若是有心人留意的话，必定还是会认出他的面容身份。</p>
而以对方的身份掺和进神将府的家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p>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p>
二人的目光相碰，李昊就知道，对方甘愿如此。</p>
但他没多交谈，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似乎显得不熟，毕竟他此刻的身份并不好。</p>
姜瀚星目送李昊离去的背影，忽然间朗声道：</p>
“李昊兄弟，还记得你那日在青楼的诗歌吗？”</p>
“莫愁前路无知己！”</p>
“天下谁人，不识君！！”</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