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议论我，老师家长们也议论我。</p>
刚开始我不胜其烦，好几次差点跟人动手打起来。</p>
后来我就麻木了。</p>
就算大家不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事，我也管不到人家私底下是怎么说的。</p>
管不到，那就不管了。</p>
但我还是讨厌被叫家长。</p>
自初中第二次被叫家长，再次成为老师同学们眼中的风云人物后，我开始思考离群索居的可能性。</p>
上了中学，大家讨论的点，就不再局限于家庭背景。</p>
中学生正处在情窦初开，自我意识强烈的叛逆期。</p>
打小就有不少女孩子向我表达好感，到了青春期，给我送情书，跟我告白的女生更是数不胜数。</p>
在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中，哪怕是微不足道、子虚乌有的风言风语，都能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p>
在口耳相传间，我成了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家里特有钱、隔三差五就挑事的纨绔子弟，简称“渣男”。</p>
离谱吧？是挺离谱的，还很搞笑。</p>
为了保持优秀，将来顺利继承家产，也为了不被叫家长，我安分守己，殚精竭虑，除了平日里的课业，私底下还有很多培训，哪来的时间当渣男？</p>
我试图挽回清誉。</p>
奈何余灯跟乔陆看热闹不嫌事大，总拆我的台。</p>
久而久之，“花花公子”的标签再难以从我身上撕下来。</p>
在十四岁这年，我妈发生了意外。</p>
听到噩耗的瞬间，我恍惚了一瞬，以为自己在做梦。</p>
我妈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间就遭遇空难，尸骨无存了？</p>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们不顾我的反对，执意给她举办葬礼，我也不信我妈走了。</p>
葬礼当天，我没哭。</p>
出乎意料的是，我爸哭了。</p>
没哭得多厉害，但他的眼眶确确实实是红的，眼底还蓄着一层浅浅的泪水。</p>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鳄鱼的眼泪。</p>
后来他跟我说，世间难觅真情，尽管他惹了一身风流债，但在某段不可追回的时光里，他的确跟我妈有过真爱。</p>
他的话，我从来都只信一半。</p>
所以我只信了他一身风流债这事儿。</p>
连后事都料理完了，便没什么人会再去寻我妈的遗骸了。</p>
可我不死心，花钱花时间花精力，都要去找。</p>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余灯她爸也出事了。</p>
她爸妈本来就不常陪伴她，现在她爸一走，她更觉孤独。</p>
她家聘请的佣人都是到点下班就走的。</p>
有一回，她独自在家，差点被人绑架。</p>
自那之后，她身边总要有熟人陪着，才能有点安全感。</p>
说白了，她就是粘人。</p>
因为害怕我家的蛇，所以那段时间，她住进了乔陆家里，还怂恿我也一块儿过去住。</p>
我被她闹得烦了，就去乔陆家里住了几天。</p>
乔陆有个妹妹，叫做乔乐安。</p>
小我们八九岁，白白软软的，总爱跟在我们身后，“哥哥”“姐姐”地叫着，活泼机灵，很讨人喜欢。</p>
比我那些同父异母，将来可能会和我争家产的妹妹们，要可爱许多。</p>
在乔陆家暂住的那几天，我渐渐发现了余灯的不对劲。</p>
她似乎……对我有好感？</p>
我不敢确定。</p>
因为我还瞧出了点别的端倪。</p>
我跟她说：“余灯，别老是揪你前桌那女生的头发，这样会让她感到困扰。”</p>
余灯当时怔住了，撂下一句“要你多管闲事”，就一甩辫子，下楼去饭厅吃饭。</p>
那次之后，过了一个月，余灯剪了一头短碎发，把裙子都收了起来。</p>
又过了一个月，中考结束当晚，我们仨走进一家文身店。</p>
我在脖颈上文了个蛇缠玫瑰的图案。</p>
余灯在后背文了“YD”这两个字母。</p>
乔陆笑她的文身看着像是“*荡”的拼音首字母，结果被余灯猛踹一脚，从沙发上翻下来。</p>
从文身店出来，我们去超市买酒，聚在一起喝酒看球赛。</p>
余灯喝多了，跟我们说，她谈恋爱了，跟一个女孩子。</p>
乔陆以为自己出现幻听，要她再说一遍。</p>
余灯默然喝酒。</p>
她的初恋很短暂，捱不过一个暑假。</p>
这在我的预料之内。</p>
余灯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新鲜感来势汹汹，往往去得也快。</p>
就在这个暑假，乔乐安因为脑瘤，做了开颅手术。</p>
我们三个都陪她剃了光头。</p>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个光头，高中的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的我，再次成为了焦点。</p>
毕竟，我深知我演讲的内容，远没有我的光头那么“惊艳”世人。</p>
后来，有人问我，我脖子上的文身是什么。</p>
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关注点，除了我光溜溜的头顶，还有我的文身。</p>
再后来，与我相关的传闻，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p>
根本没人把我那句“希望大家可以心无旁骛，专注学习”放在心上。</p>
因为中考时，乔陆和余灯这两头猪都睡过了头，错过了一场考试，所以他们这对“难兄难弟”没能考上荷宿中学。</p>
只是一场中考而已，让他们复读也不太合适。</p>
于是，他俩一合计，去了一所普通高中。</p>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俩傻逼，照理来说，我应该高兴得恨不得放鞭炮庆祝才对。</p>
但他俩一声“哥”，就把我给拉了回去。</p>
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不忍心看他们烂在普通高中里，想法子给他们开小灶。</p>
关于我的高中生活，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获奖无数，风光无限。</p>
可于我而言，单调乏味，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竞赛，以及宴席聚会。</p>
我是个比较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太关心周边的人和事，除了几个算是同一圈子里的狐朋狗友，对其他同学的关注度几乎为零。</p>
怀揣好奇来窥视我的人很多，向我表明心意的人也很多。</p>
在这些“很多”里，云栖久太过渺小，不显眼。</p>
是以，我根本没察觉到，在那段匆匆忙忙的时光里，我早已无数次邂逅许玮所说的“世间难觅真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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