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笑起来，跟她解释自己离开平川市没多久就丢了手机，不是有意和她断的联系。</p>
“你怎么知道的我手机号呀？”</p>
“我大学有个朋友之前在你们那家报社实习过，我托她帮忙问的，没想到真能联系上你。”顾梦说，“挽挽，你后来怎么样呀？”</p>
周挽轻笑，轻描淡写：“挺好的，挺顺利的，你呢？”</p>
“我就那样呗，现在当老师呢。”</p>
周挽觉得顾梦那开朗的性格确实很适合当老师。</p>
两人随意聊天，诉说着这些年自己遇到的事，又谈及姜彦的事，唏嘘不已。</p>
陆西骁在这时洗完澡走出来。</p>
他只松垮地套了条裤子，上身赤着，露出锁骨的刺青和刀疤，肌肉线条均匀流畅，横竖错落有致，还挂着水珠，顺着腰线往下落最后消失在裤腰边缘。</p>
“跟谁聊天呢？”他问。</p>
“高中同学。”周挽回答，“才刚联系上的。”</p>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睛亮晶晶的，漂亮极了，陆西骁没忍住，俯身亲了她一下，低声：“那你聊，我出去处理会儿工作。”</p>
“嗯。”</p>
顾梦当然听到她说的，八卦雷达立马响了，揶揄道：“挽挽，你男朋友啊？”</p>
“嗯。”</p>
“哇，下次我要是来b市了你可得把你男朋友带出来让我看看。”</p>
“你见过的。”周挽弯眼，唇角梨涡浅浅，“是陆西骁。”</p>
顾梦愣了足足有十秒，惊呼道：“你们还在一起啊！？”</p>
“嗯，不过我们也是去年才遇到的。”</p>
“真好，挽挽，你们还在一起，不过我之前就想过，你们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地就结束。”</p>
“为什么？”</p>
“因为，所思所盼，终日可观。”</p>
周挽笑道：“你现在不愧是语文老师了。”</p>
“跟你说认真的呢！”顾梦说，“其实你刚转学那段时间我挺讨厌陆西骁的，因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还跟从前一样，好像无关紧要，那会儿学校贴吧里很多人议论呢。”</p>
周挽愣了下，心跳忽然有些快：“然后呢？”</p>
周挽听黄屏讲过那时候的陆西骁，也听他过去那些朋友口中看到那个时光的陆西骁，但那些都出自男生口中，个个性格莽直，也就看不到太多。</p>
“后来——对了挽挽，你之前那手机什么时候丢的。”</p>
周挽想了想：“就我转学那年，国庆后，十月下旬吧。”</p>
“对，那就是那会儿，我应该是年底的时候给你发信息发现联系不上，打电话也不接，就有点着急，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去你家看看，万一能碰到什么人知道你消息呢。”</p>
……</p>
顾梦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p>
是因为那年平川市的台风来得比往常都要晚，到十月下旬才来势汹汹，风大雨大，那破旧的小区像是要被雨水融化了，空气里都是潮湿的腥气。</p>
雨伞在狂风中被掀了去，她披了件雨衣跑进楼里，淌着水，鞋子都湿透了。</p>
她跑上楼，最后几节台阶她忽然脚步一滞，抬眼看去。</p>
陆西骁身上沾着雨，头发也被打湿，凌乱，雨点顺着发丝一滴滴落下来，他很瘦，线条锋利，折角分明，像只落魄的、湿淋淋的野猫。</p>
顾梦看着他愣了愣，出声：“陆西骁？”</p>
“你——”</p>
他开口嗓音很哑，像是在粗粝的砂石上用力磨过，顾梦甚至怀疑他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p>
陆西骁清了清嗓子，说：“你知道周挽在哪吗？”</p>
走近了些，顾梦就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透着走廊内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他泛红的皮肤，显然是醉了的状态。</p>
当初周挽走得突然，顾梦对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只看到周挽走了没多久陆西骁就新谈了个女朋友，完全没事人的样子。</p>
她为周挽生气，开口语气也有点冲：“她在哪里跟你有关系吗，你们早就已经分手了。”</p>
陆西骁静了静。</p>
目光有些迟钝，像是正在缓缓接受这件事。</p>
过了很久，陆西骁轻声道：“是她不要我了。”</p>
顾梦愣了下。</p>
陆西骁长了张骨相凌厉的脸，但那一刻却周身都带着种潮湿的绝望，红着眼睛沉默地看向一边。</p>
这一切都与陆西骁很不相配，眼角的红和脆弱都像是冲破刻在血肉中的天性彰显出来的。</p>
他呼吸中带着颤，低声，一字一顿地重复：“是她不要我。”</p>
那天过后，顾梦再在学校见到陆西骁，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p>
那个台风天的夜晚，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p>
挂了电话后没过多久，周挽就被顾梦拉进一个班级群里。</p>
很快，就有许多从前的高中同学来加她好友。</p>
班级群其实也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只是突然加回来老朋友，话匣子打开，顿时热火朝天的。</p>
许多从前关系不错的朋友扯着周挽问近况，聊着聊着便开始回忆往昔，纷纷感慨从前读书的日子有多幸福，那时候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p>
周挽一条条对话看过来。</p>
知道班上有人结婚，有人出国深造，有人创业成功，也有人被迫啃老，四五十个人，四五十条不同的命运之路。</p>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挑起的，说岁月真是把杀猪刀，从前班上那体育委员现在都长残了。</p>
体育委员叫卢海，周挽印象中他是个高瘦的男生，小麦色皮肤，阳光开朗。</p>
这话一出，卢海立马发了张晚饭照片出来，盘盘精致可口。</p>
他回复：[没办法，被老婆喂出幸福肥了。]</p>
群里一群人骂他秀恩爱，周挽忍不住笑得弯了弯眼。</p>
[我都快忘记卢海长什么样了。]</p>
[哈哈哈哈哈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我读书时候还暗恋过他一段时间。]</p>
[哈哈哈哈你现在开口可来不及了，人家都有老婆了。]</p>
[滚啊，我喜欢他总共都没超过半个月时间，后来听他拿那口塑普朗读课文我就瞬间下头了。]</p>
[谁有那时候卢海的照片啊，快让我见识见识。]</p>
……</p>
很快就有人往群里发图片，多是些运动会上的抓拍。</p>
图片一张张加载出来，到最后一张。</p>
周挽视线一顿。</p>
那是一幅长图，是全年级的毕业照。</p>
她点开，下载原图，那图片很大，加载了好一会儿才下载成功。</p>
周挽将照片放大，低头认真找陆西骁在哪儿。</p>
很快她就找到。</p>
陆西骁在哪里都是出挑的。</p>
少年站在最后一排，穿着蓝白校服，鸦羽般的黑睫扫下，眼底黑沉深邃。</p>
那天的天气应该有些晒，他眉心微皱，从眉眼间透着股不耐和恣意随性，五官凛冽锋利。</p>
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晕开一圈淡淡的薄雾，柔和虚化开，他脊背笔直，身形落拓，却又像座孤岛。</p>
周挽忽然觉得很难过，也觉得很后悔。</p>
这张照片中全年级五六百的人，唯独找不到她。</p>
她多想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她可以陪在陆西骁身边长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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