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间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接触。</p>

身后，下人们还在扑火，木柴燃烧的毕剥声、瓦片倾倒的坍塌声以及大水扑灭火焰的刺啦声，组成了嘈杂攘攘的背景板。</p>

不知缘何，迎上郁娘木然平静的视线时，南廷玉脑海却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在蓟州城，那时她踩过满地匪贼的鲜血和尸体，扑到他怀里，说害怕，说担心。</p>

现在的她却是连装都不装了。</p>

这个认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胸膛，心脏被砸的稀碎，胸口空荡荡的。</p>

屋脊悉数倾覆坠落，火苗碎屑纷飞，他们二人的面庞在分明和模糊中交替，长长的影子，洒落进那片崩坏的火海之中。</p>

一同崩坏的仿佛还有过去的种种。</p>

没多久，望舒殿便被大火烧得只剩下一个壳子。</p>

火舌像是从地面爬上了天空，远处天际绯红彩霞破开乌云，伸展出如火般的夺目耀眼姿态。</p>

天亮了。</p>

一直支撑郁娘的那股力随着大火的熄灭，也一同消失，她眼睫颤了颤，再也坚持不住，昏倒在火火身上。</p>

“郁娘子……”</p>

苗苗和裴元清在呼喊她，她想睁开眼，说自己没事，可怎么也睁不开，又陷进浑浑噩噩的状态中。</p>

苦涩的药、寒冷的风、冷漠的面孔……一一挤入她的世界，如梦如幻，分不清现实。</p>

她是那条搁浅的鱼，钩子刺破了下颚，被人围着欣赏她的挣扎和无助。</p>

曾经以为能救她的人，到最后才发现是将她烹调之人。兴许那些小意温柔，不过是让食材变得更美味的佐料。</p>

南廷玉将郁娘从地面抱起，见到她眼睫上有泪，他神色一顿，旋即自嘲一哼。</p>

余光扫向卖身契和被烧得字迹模糊的牌位、以及半边屁股毛被烧掉的火火，想要一脚踢走这三样碍眼的东西，却还是在转身时命人照看好它们。</p>

毕竟这些东西比他的命还要宝贵。</p>

偏殿。</p>

郁娘昏睡在床上，屏风外，裴元清在给南廷玉包扎腿上的伤口。</p>

南廷玉右腿有个成年男子拳头那般大小的伤口，黏着衣裳和火灰，裴元清费了些力气才清理干净伤口，皱着眉替他上药、包扎。</p>

“殿下这伤口要好好休养。”口里的那句“不要逞强”没说出来。</p>

裴元清心道，南廷玉倒是能忍，受了伤一字不说，只沉默抱着郁娘进殿，待他给郁娘看好病，确认无碍，南廷玉才出声让他过来看伤。</p>

南廷玉沉沉应了一声：“嗯。”</p>

安公公在一旁汇报走水一事的情况。</p>

昨日元宵节，府中下人大都休假，只留下二十多个侍卫和杂役，那背后暗算之人应是料到这一点，才敢来长乐宫放火行刺。</p>

对方用计也是险恶，先是打晕府中两个侍卫，由刺客扮做侍卫混入其中，再放毒烟、火油，点燃好几处宫殿，声东击西，分散他们的人手。</p>

“行刺殿下的那两个刺客，毁了面容，查不出来身份，想来是豢养的死士。”</p>

在大乾，能豢养死士的没几个世家，幕后主使是谁，呼之欲出。</p>

这些年，姚家多次行刺南廷玉，却都是趁他在外进行，如今还是第一次派人来东宫刺杀。</p>

看样子最近发生的三件大事，已经逼得姚家大乱。</p>

第一件事是南廷玉已经搜到证据，查清楚四皇子中毒的真实原委。芸妃的确私下又喂四皇子吃了些花生，致使四皇子昏迷，但让四皇子薨逝却是姚贵妃后又买通御医，下的毒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