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走后。</p>
怀俪没有立刻去睡，而是拿起柜子上的账本一页页往下翻看着。</p>
到底过去三年，有些记忆对怀俪而言已经记不大清了，她得趁着这个时候好好看一看，然后再想想后面该怎么做。</p>
屋子里静悄悄的。</p>
怀俪平时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因此并无人进来打扰，除了外面吱吱的鸟叫声和风声，屋内也就只有她翻看账本的沙沙声。</p>
惊云打帘进来，看到怀俪又在翻看账本了，不由皱眉。</p>
“您怎么又看这些了，国公爷走前还特地交待让您好好休息。”她是怕怀俪费心劳神，回头身体又不舒服，刚想劝怀俪休息。</p>
怀俪已经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开口了：“拿了什么东西？”</p>
被这么一打岔，惊云倒是忘记开口了，而是顺着怀俪的话往下说：“厨房新送来的东西。”她端着托盘走了过来。</p>
怀俪一看，是一盘春兰秋菊、一碟梅子姜并着一壶新鲜的卤梅水。</p>
梅子姜是蜜饯，青梅配以紫苏洗干净后再腌制几天就能吃了，怀俪平日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些东西，厨房隔三差五就会做新鲜的给她送过来。</p>
卤梅水则是酸梅汤，这时候正解渴。</p>
不过这其中最麻烦的还是这一盘春兰秋菊，说是春兰秋菊却不是花，而是水果，各式各样的时令水果剥皮去核再切丁放在一起，撒上青梅汁和糖霜便成了最受人欢迎的果盘。</p>
这道果盘不拘什么水果。</p>
每个季节按着自己的口味和时令挑选便是。</p>
如今正值夏季，厨房用的便是才上季不久的夏瓜、雪梨和橙子，三色水果去皮去籽再切一模一样的块状摆放在盘子上，再往上面浇上一大勺青梅汁，撒上糖霜，不仅看得好看水灵，味道也是酸甜可口、令人吃之难忘。</p>
“怎么做了这么多？”怀俪无奈，“不是才吃过饭吗？”</p>
惊云道：“国公爷走前特地叮嘱厨房，说您午膳就吃了一些，让厨房的妈妈再做些开胃的给您送过来。”</p>
自己阿爹的心意，怀俪自然是不好拂却的。</p>
不过看她阿爹这养猪的架势，怀俪实在是既无奈又好笑，她中午那点食量其实不算少了，要放在裴家，她怕是一半都吃不了。</p>
“放着吧。”</p>
她把桌上收拾一番。</p>
眼见惊云瞧见她手里的账本又要张口，索性先说了话：“我先吃点，等吃完再休息。”</p>
惊云：“……”</p>
刚要脱口而出的话一卡，知道姑娘是故意的，惊云目露无奈看着怀俪，最后还是妥协了：“那您只准看一会，累了就得歇息，要不然回头我就跟国公爷和小少爷去说，让他们说您！”</p>
怀俪笑笑。</p>
她看着惊云，三年前的惊云虽然行事沉稳，但也还保留着一点小孩心性，还知道威胁人，怀俪笑着应了好。</p>
惊云见她答应便没再说，倒是怀俪问了她一句：“追月呢？”</p>
惊云正在低头摆盘，忽然听到这一句，手上动作顿了下才回答：“她今天来小日子了，奴婢怕她伺候不了您便做主让她下去歇息了，您有事找她吗？”</p>
怀俪自然是没什么事的。</p>
不过她也不信追月是因为小日子来才被惊云赶下去歇息的。</p>
女人来小日子各有不同，有形式猛烈疼得直不起腰的，但也有跟没事人一样的，追月就是那没事人的一类，以前即便来小日子，她也生龙活虎，何曾有过不舒服到要休息的时候？看来追月那丫头的心思，惊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不过也正常，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又整日待在一起，知道彼此的心思并不算难。</p>
眼见惊云神色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怀俪扯唇笑了笑：“没事，让她歇息去吧。”</p>
她并不在意追月的心思。</p>
小姑娘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何况裴又铭还是那样的出色，放眼整个燕京城有多少适龄的女孩子不喜欢他？可喜欢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p>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p>
怀俪虽然喜欢未雨绸缪，但也不愿意把人一下子都打死，尤其这人还从小跟着她长大。</p>
“她既然身体不舒服，这几日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她收回视线发了话。</p>
惊云松了口气。</p>
她轻轻诶了一声，继续摆盘。</p>
“您先尝尝，这东西待会沾了外面的热气，味道就没那么好了。”惊云说着递给怀俪一根手指长度的银叉。</p>
怀俪也没拂她的意。</p>
她接过惊云递来的银叉，刚想吃，就看见摆盘的碟子。</p>
“霍姨送来的？”</p>
她刚才没注意，现在低头才瞧见。</p>
装水果的居然是水晶碟盘，这可是稀罕货，就连宫里只怕也不多见。</p>
怀俪虽然是在问，心里却十分了然，这东西除了是霍姨送的，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了。霍姨生意做得广，早些年打通海外运输这条路线后便没少带来这些稀罕物，她又是死里逃生差点死过一次的人，对赚钱和名声都已经看得很开，有什么好东西先往他们姐弟这边送上一遭，也因此无论是她还是阿琅那边都有不少霍姨送来的好东西。</p>
眼见底下的水晶浮雕在日光的照映下如水一般浮动，即便是怀俪见惯了好物的人此刻看着也不由惊艳。</p>
惊云笑着应声答道：“早些时候送来的，一共十二只，雕着十二花仙，那时候您还说——”她想到什么，忽然一顿，脸色也紧跟着变了。</p>
怀俪倒是猜到她的未尽之言了，如果是没出事以前，她若是拿了什么好东西必然是要给陈氏送去一份的，上辈子她嫁到裴家，霍姨给了她不少嫁妆，其中就有不少这些稀罕物，不过最后都被陈氏想方设法一点点要过去了。</p>
她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p>
若说这世上她有什么厌恶的人，陈氏必定排第一。</p>
她跟裴又铭走到最后那种田地，彼此都有过错，所以也怨不得谁，可对陈氏，她自问从未对不起她过，甚至在她年少的时候，是真的拿陈氏当母亲看待的。</p>
她那时候跟裴又铭定亲，满心想着要嫁去裴家，其中也有因为陈氏的缘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