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夕照漫天,红霞似给树木披了件锦裘。大少奶奶遇到了颜心,特意过来和她说说话。</p>
“……上次送你的脂粉,可好用吗?”大少奶奶问。</p>
颜心:“轻薄均匀,上色又透,很好用的,大嫂。”</p>
大少奶奶笑了笑:“在铺子里卖得极好,不少阔太太喜欢。”</p>
又压低声音,“四弟妹,我偷偷告诉你,那是我调制的。”</p>
颜心一愣。</p>
她倒是不知道。</p>
她前世和长房关系不密切,只知道大少爷做股票买卖,盖洋房买汽车;大少奶奶似乎成日打牌。</p>
“大嫂,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颜心说。</p>
大少奶奶苗茵笑道:“我结婚前最爱臭美,成日自己陶制,跟家里好几个师傅学过。</p>
只是我哥哥、我父母不太喜欢我弄这些。你也懂的,手艺人嘛,总归不体面。”</p>
前朝时候的阶级,士农工商,做工的人低人一等。</p>
“现在怎么准你制了?”颜心笑问。</p>
苗茵:“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我是拿了你做例子。医女嘛,一样不太好听的,可你做出了功绩,就是军政府的小姐。</p>
我跟我父母都说,现在世道不一样,朝廷没了。姜家又靠不住,若有一门手艺,将来说不定像四弟妹一样发达。”</p>
颜心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喜悦。</p>
“大嫂学会借力打力了。”颜心道。</p>
她也想起,她开药铺的时候,姜家众人都反对。</p>
后来几次聊天,大少奶奶话里话外,是挺佩服她的,还羡慕她会赚钱,有本事可以立足,鼓励她好好干,不要被旁人干扰。</p>
颜心一向把这些当成恭维,不怎么上心。</p>
回过头,她才意识到,大少奶奶是真的很佩服颜心的自立。</p>
民国初年,女子想要立起来,也是难以登天。</p>
颜心做了一个伟业。在大少奶奶眼里,她能养活自己、养活孩子和一个药铺的伙计学徒,她很厉害。</p>
今生,颜心做出了更大的成绩,这些成绩足以震撼人心。</p>
它敲开了大少奶奶心里那扇门,给她投射了一道指路的光。</p>
“我在想,如果离婚了,我能否靠着手艺养活自己?世道再变,胭脂水粉总有人买的。</p>
我们家有个作坊,是从曾祖父手里继承的,这行当一直都存在。”大少奶奶说。</p>
颜心没接“离婚”这茬,只是说:“胭脂水粉一直都有销路,这个你放心。”</p>
就像笔墨纸砚,哪怕再过百年,它也有需求,有它的市场。胭脂水粉同样。</p>
“不过呢,这行当稳,发不了大财。”颜心说。</p>
大少奶奶:“就像你的药铺,哪怕不能发财,也能养活自己,让自己堂堂正正活着,是不是?”</p>
颜心点头:“是。”</p>
大少奶奶眼底有了点水光:“那就行了。”</p>
颜心冲她笑。</p>
妯娌俩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夜幕降临,庭院一片漆黑,白霜点了一盏汽灯。</p>
有人抹黑往回走,瞧见这里有光,叫了声:“四嫂?”</p>
复又看到了大少奶奶,“大嫂也在?”</p>
颜心和大少奶奶瞧见是五少奶奶傅蓉,招呼她,又问她:“吃饭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