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离家出走两天了，仍然不见他的踪影。全家老小提心吊胆，怕他在外面有个好歹。母亲说，这是他的命。</p>

暑假刚放两天，大哥就把郭家老二打了。大哥跟我们说过，他在这个暑假要收拾郭家老二。大哥但凡动了念头，总会付诸行动，他是早憋着要给郭家老二一次厉害了。仗着郭家老大在镇上大孩子中的霸王地位，小三岁的郭家老二也想给自己立面旗帜，夺取我大哥在初三年级里早已拥有的稳固江山。大哥是天生的孩子王，脸上雕刻着大多孩子没有的刚硬和沉稳，身边一堆的跟随以得到他的青睐为荣，与他同进同出。郭家老二那种时而得意张狂、时而阴损猥琐的小人嘴脸令大哥厌恶，刚开始郭家老二只笼络了几个弱兵，吆五喝六地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大哥斜眼扫视，只觉可笑，倒也并不特别在意，等大哥的一个铁杆随从冬子也变得有些摇摆不定，后来终于投靠到郭老二那边时，大哥就忍不住了，他觉得这是给他脸上抹屎，暑假前刚刚狠狠地给了不忠诚的冬子一顿拳脚，没过几天又借一个叫做“狗急跳墙”的野蛮游戏把郭家老二也打了。</p>

郭家老二郭进嚎哭着找上门来，母亲一看见那张抹得到处是血的脸就吓坏了，还来不及询问清楚，老大郭天已带着老三郭荣、老四郭志、老五郭凯郭家全部兄弟闻讯奔来，个个手持棍棒、砖块，堵住我们家的院门，气势汹汹喊骂着让大哥出来。无论母亲怎么赔罪，说那该死的只要回家，一定打他个半死，说郭主任那是一个多么好的人，老早就认识郭主任了，前两天在路上碰见还说了几句话呢，这下真是对不住郭主任，现在要紧的是赶快领孩子去医院看看，要是打坏了哪里，可别耽误了。但郭家兄弟全然不听。矮墙之外早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黑压压一片仿佛都是郭家的兄弟。这苏溪镇上，但凡郭家兄弟扬威示霸，向来无人敢管，倒是成了大家看热闹的最好机会和事后闲扯的极好话题。</p>

我还只小学二年级的年龄，在屋里趴着窗户心惊胆战往外张望。三哥正睡觉，猛然惊醒，腾地坐起，问祖母外面怎么了。祖母紧着上前阻拦，“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三哥急了，冲我喊，“老七，快说，怎么回事？”</p>

很快，三哥抄起捅炉用的铁火棍就奔出屋去了，粗声粗气喊道，“我大哥不在，我在呢！”我心跳得更加厉害，连着叫了三哥两声，想把他喊住。祖母颤颤巍巍追着三哥出来，喊着，“不要啊，不要！快把火棍放下”，看见我跟着出来，更是急了，大喊：“老七，回来！这真是要出人命了！”</p>

“关建强，没你屁事，你他妈的让你家老大出来，我大哥找他算帐！”郭家老四郭志指着三哥喊。他跟三哥同班，上初一，本是关系不错的伙伴。</p>

“瞎你眼！找我大哥算帐，就是找……”</p>

三哥话没说完，早挨了母亲狠狠一耳光，“你才瞎了眼！还不赶快给我回去！那该死的都把人家打成这样了，你还敢在这说理！”母亲厉声说，夺了三哥手中的火棍，往后扔出老远。</p>

挨了母亲的打，三哥火气反而大了。“郭家老二该打，我大哥早就说要治他！”三哥扭头就去找那根扔出去的铁棍，一边指着郭家老二郭进大骂。在我们兄弟七人中，三哥的脾气最是暴躁倔强，同时也最不惧危险。</p>

这郭家老大凶残霸道自是无疑，但他同时也是个极狡猾之人。换了别的人家，他早带着兄弟冲进院门搜人了，郭家的人哪能容许被别人欺负，甚至还打出了血，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但这次遇上我们关家，他虽然照旧是荡平一切般的气势汹汹，却早暗藏了些收敛，堵在院门口凶喊，像是转眼就要冲进门去，却始终站着未动，还身体紧紧拦住早想闯门入室的老三郭荣，不许他靠前。以郭家老大在整个苏溪镇的威风，他自是看不上我大哥那种低他两级的小字辈的耍横，但与虽未成气候却赫然成堆的关家七子结仇，他似乎一开始就觉得有点心虚，仿佛预见到了以后的利害。</p>

但三哥的话终于还是把郭家老大激怒了。敢治郭家兄弟，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言语，晓得今天要不给关家一点颜色看，郭家老大的厉害以后断没人信了！</p>

一把推开母亲，“腾”地郭家老大就闯进了院子，上前一把抓住三哥的领口。</p>

马上，三哥的脸就憋得通红，气都要喘不上来。郭家老大比三哥大了六岁，个子高出一头。三哥哪里是他对手，但三哥丝毫未显畏惧，奋力挣脱着。祖母和母亲拉着郭天的胳膊，哭着拼命跟他说好话。</p>

“刚才的话，你给老子再说一遍”，郭天瞪着眼凶狠地说，几乎贴住三哥的脸。</p>

祖母和母亲拉着郭天的胳膊，拼命跟他说好话。外面围观的人越积越多，黑压压一片，愈加喧嚷。</p>

“大哥，揍他！打烂小子的嘴！”郭家老五郭凯喊叫。</p>

“老三，你敢再说一句话，我就打死你！”母亲哭着喊，去捂三哥的嘴，但被郭天一把推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