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家很快便去张家提亲。街坊四邻皆惊,连刘妈自己都感到意外。汤婆子的意思是,秋芳她爸刚死,不适合大办,但两个孩子那么合适,就先把婚给定下来,等出了孝期再办。如果老张还在,刘妈铁定不同意这门婚事。可现在,老张犯了错误,搞了女人,死了之后名声还臭成那样,张家算衰落了。这个时候汤家还愿意结亲,无疑是对刘妈的巨大支持。更何况,当汤婆子小声跟她说了为民和秋芳在麦秸垛发生的那件事之后,刘妈更是觉得,秋芳不嫁这个汤为民是不行了。“这算不算犯罪?”刘妈忍不住问汤婆子。</p>
汤婆子笑道:“亲家,这怎么能叫犯罪呢,咱们都年轻过,都懂,这顶多叫那什么,情不自禁。”</p>
刘妈问:“将来他们住哪儿?”她不希望秋芳跟大老汤他们一起住。汤婆子立刻说:“为民他们单位马上分房子,就在湖滨村附近,正在盖呢,等过几年铁定有,小两口单过去,放心吧,我这人,开明,秋芳一进门就自己当家。”话都说到明面上。刘妈很感动。秋芳还没到家,两个大人就算把这事定下了。</p>
待秋芳到家,吃过晚饭,照例,秋芳帮刘妈按摩。她神经衰弱,一夜一夜睡不好。老张死就死了,死之后还摆她那么一道。从前,刘妈对自己的魅力充满自信。但老张去世后,这种自信人间蒸发了。她已经成为街坊四邻的笑柄。也是,还有什么比一个女人守不住自己老公更可笑。不,也许可以怪到两地分居头上。或者老张根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隐藏得比较深罢了。</p>
按了一会儿,刘妈安顿秋林先睡,才问秋芳:“真有那事?”</p>
秋芳愣了一下,问什么事。</p>
“别装傻了,跟你亲妈也瞒着。”刘妈甩开秋芳的手,“就是汤家老大对你的……情不自禁……”刘妈这么老于世故的,说这话也有点不好意思。</p>
“妈——”秋芳娇嗔。</p>
“是你去跟汤婆子说的。”</p>
秋芳点头:“不敢跟妈说,只能去找他妈……要个说法……”</p>
“行了,说法来了。”刘妈道,“他妈今儿个来提亲了。”</p>
“真的?!”秋芳眼睛发亮。</p>
刘妈啧啧两声:“瞧瞧你,矜持点,汤老大就那么香?非他不嫁了?我算看明白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p>
“妈——”秋芳拉长声调。</p>
“不过现在你还要替那死人戴孝,订可以订,但结婚还要等等,老规矩还要守。”刘妈说,又叹气,“以后到人家家了,还能不能记得我这个妈就难说了。”</p>
“不会,妈,不会的。”秋芳保证。</p>
大老汤和汤婆子向为民传达这个订婚消息的时候遭到儿子的强烈反对。大老汤还是一贯愤怒:“你想怎么样?还想何家老大?趁早断了这念头!你老子差点死在他们父女手里!”</p>
“爸,你总不能不讲道理!”隔着门板,为民和父母谈判。他不肯开门。</p>
汤婆子道:“为民,男人要学会负起责任,你对秋芳,那是要负责的。”</p>
“妈!你不懂!你不明白!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谁告诉你们的?秋芳,还是家丽?”</p>
汤婆子不满:“怎么哪都有何家那位,为民,做了事就得兜着,秋芳多么好的姑娘,你这么对人家,让人怎么见人。”</p>
为民道:“秋芳是好姑娘,我会负责,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婚姻自主,谁也不能包办!”</p>
大老汤砸了一下门:“老子今天就包办了,怎么的?!”突然拿来一把锁,锁在门上,“想不明白就别出来!”</p>
“爸!我得上班!”为民着急。</p>
可门锁却严格执行大老汤的命令。</p>
日夜轮转。一天,两天,三天。汤为民在屋里饿了三天。大老汤替他去厂里请假。不松口绝对不许儿子出屋。汤婆子心疼儿子,试探性地对丈夫说:“要不,先把门打开了?总得吃东西。”大老汤道:“还没上灯泡呢,我就不信,胳膊能拧过大腿,婚订了就是订了,不要改了。”为民躺在床上,饿了三天,头有些晕,眼前有小星星。他告诉自己,不能妥协,要坚持,坚持,再坚持。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坚持到底。这是革命,他是革命者。他相信在不远处,家丽也在承受这种炼狱。他有同伴。</p>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民还在砸门,可一切坚若磐石。</p>
秋芳来了,她替为民担心。汤婆子为难,对秋芳抱怨:“这小子就是痰迷。”秋芳假装退缩:“阿姨,谢谢你的好意,要不算了。”</p>
“不行!”这话反倒激起了汤婆子的好胜心,“我跟你叔叔还有我们全家都认你这个儿媳妇,上哪儿找,这品这貌站整个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们做人口普查也查了,咱们田家庵,拢共就那么多年轻人。跟你们这个年纪匹配的就更少,然后在这些人里头挑,你说,能有几个合适的可心的?为民也是猪油蒙心不知抱着的是真金。他会明白的,也必须明白。”</p>
“阿姨……”秋芳为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