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匆匆赶往升平楼。</p>
乔太后搂抱着皇长子,双眼含泪,口中唤道:“慎儿,慎儿啊,是谁要害你?你是官家的嫡子,又是长子,是哀家的心头肉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这把老骨头,还留在世上做甚……”</p>
阿九闻言,看了乔太后一眼,殿外吹进的夜风,将乔太后水波绫金丝袍的广袖吹得晃了晃。</p>
皇长子刘慎,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些许白沫,无力道:“皇祖母,慎儿疼,慎儿疼……”</p>
太医跪在地上,号了脉,又小心地扒开皇长子的眼睑细细查看一番,忙唤内侍:“快!拿炭灰和鹻水来!”</p>
内侍端来炭灰和鹻水,太医将其灌进皇长子的口中,皇长子呕出许多的黑水来,气息虽然仍很微弱,却已匀和了许多。</p>
太医拱手向乔太后和阿九道:“启禀太后,启禀官家,皇长子乃是中了野葛之毒,幸而皇长子误服毒量并不多,发现及时,臣以炭灰和鹻水催出毒素,再开几副温和滋补的药方,好生调理,则无大碍。”</p>
“野葛?”乔太后厉声问道。</p>
“是,野葛,民间谓之曰,烂肠草。”太医答道。</p>
乔太后怒道:“宫中何以有此腌臜之物?查,要彻查。”</p>
随之,命太医逐一检验了皇长子桌案上的膳食。一汤、一饮、一粟,均不放过。</p>
宫中规矩,宴席上的菜肴,从御膳房出来,皆由太监用银针试过,才能上桌。唯有乔太后独独赏赐给皇长子的“澄沙包”,是例外。小太监端上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上银针,皇长子便抓起一个,吃了起来。</p>
少顷,太医有了结果。</p>
问题,果然出在了澄沙包上。</p>
升平楼的灯笼,照着殿内每一个人的心思。</p>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p>
人人自危。</p>
乔太后道:“今晚,做这道澄沙包的御厨,是哪一位?”</p>
内侍官翻了翻册子,道:“回太后,是柳剂……他是……是……”</p>
内侍官忽然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说。”</p>
乔太后肃然道:“凭他是谁,毒害皇子,罪证确凿,回明白!”</p>
内侍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方灵山,怯怯道:“他是……是……贵妃娘娘的母家,方府,荐进宫的……”</p>
阿九握着酒杯,不语。</p>
方灵山面色苍白,道:“此事与臣妾无关,臣妾冤枉。”</p>
她如今有了身孕。是后宫中最有可能、也最有嫌疑对皇长子下手的人。</p>
桩桩件件,都指向她。</p>
她就算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p>
乔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有没有关系,不是贵妃红口白牙,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哀家要的是证据。来人,去贤德宫搜查!一处角落都不许放过!”</p>
“是!”</p>
侍卫们应声去了。</p>
阿九仍是握着酒杯。杯中的琼浆,醇馥幽郁。</p>
良久,他起身,将皇长子抱在怀里。</p>
“慎儿,你告诉父皇,为什么方才那么急着吃澄沙包呢?”</p>
皇长子眼神有些躲闪,将脸埋在他胸前,磕磕巴巴道:“回父皇,慎儿……喜……喜欢吃澄沙包……”</p>
乔太后道:“小孩子家,哪有不馋的?谁能想到,宫中竟有人会如此大胆,使这般阴险的手段谋害皇子呢。漫说慎儿,便是哀家,都是万没料到的。往后,慎儿入口的膳食,要倍加小心谨慎了。”</p>
“皇祖母说的是。”皇长子嗫喏道。</p>
乔太后向阿九道:“官家,慎儿此番受了惊吓,不宜再待在此处了。哀家让林嬷嬷带他回隆佑宫,哄他歇息吧。”</p>
阿九微笑道:“听母后的。”</p>
林嬷嬷抱着皇长子告退了。</p>
不多时,搜贤德宫的侍卫们,押着一个女子回来了。</p>
那女子,正是孟昭云。</p>
“太后,官家,臣等在贤德宫的西偏殿——伶人孟昭云的枕下,发现了半包野葛粉!臣等将她带来,请太后、官家裁夺!”</p>
贤德宫。</p>
孟昭云。</p>
贤德宫是贵妃的寝宫,贵妃自然是要遭殃。孟昭云是孟婕妤的姊姊,这下子,孟婕妤也脱不了干系了。</p>
乔太后道:“怪不得贵妃娘娘与孟婕妤和睦友爱,原来当中有这样不得见人的缘故。”</p>
她挥了挥袍袖:“来人,将这姓孟的伶人带去宫正司,交由司正大人好好审讯。务必要让她吐出实情!”</p>
到了宫正司,少不得要受一番酷刑。</p>
现时,太后已经笃定了是贵妃和孟婕妤合谋戕害皇嗣,下面的人自然懂得“揣测上意”,审出一番太后想要的“实情”来。只怕是,屈打成招,再也洗不清了。</p>
孟昭云哀求道:“太后,官家,奴婢真的不知那东西怎么会在奴婢枕下,奴婢根本不认得……奴婢贱命不足惜,求太后、官家莫要被奸人蒙蔽,误解了贵妃娘娘……”</p>
乔太后看了侍卫一眼,侍卫会意,忙将孟昭云拖走了。</p>
方灵山跌坐在殿中。</p>
一种日暮途穷的悲哀,将她罩住了。</p>
今晚的欢宴,本是官家为贺她有孕而办。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工夫,却什么都要变了。</p>
这厢,乌兰一路尾随着那小宫人。</p>
她手脚极轻,隔着三丈之远,那小宫人没有发现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