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廊,御湖,到了凤仪宫。</p>
宋丹青坐在殿内。</p>
小宫人跪上前去:“娘娘,妥了。”</p>
宋丹青起身道:“慎儿如何了?”</p>
小宫人道:“皇长子做得很好,没有人看出破绽。太后也……”</p>
宋丹青急急道:“蠢货!本宫问的是,他可平安?”</p>
小宫人道:“娘娘您千叮万嘱过的,皇长子是聪明人,只吃了两口,便嚷起来了,娘娘放心。”</p>
宋丹青略略松了口气,道:“不知道官家怎么说。”</p>
小宫人道:“官家听太后的。太后么,要紧关头,自然是向着您的。”</p>
宋丹青笑了笑:“如此便好。宫正司那边,可交代好了?”</p>
“娘娘的话,奴婢已经告诉司正大人了。司正大人的父亲,早年在宛平府的时候,得过咱们国舅爷的恩惠,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p>
宋丹青攥紧了手,道:“方灵山,孟昭阳,一个也别想逃脱。”</p>
“娘娘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小宫人奉承道。</p>
“好啦,下去吧。金雯——”宋丹青唤了一声。</p>
金雯捧来一匣金锭子,递给小宫人:“娘娘赏你的,拿去给你哥哥治病吧。”</p>
小宫人接过,喜得连连磕头:“奴婢谢娘娘,谢娘娘……”</p>
躲在窗棂外的乌兰,恍然大悟。这宋皇后,狗急跳墙,竟不惜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做戏。宫中人心险恶,阴谋重重。身处其中,若无手段,早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一出嫁祸的风波,给初入宫闱的乌兰,敲了一个大大的警钟。</p>
小宫人退出殿外,往值房走去。</p>
路经花园,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p>
升平楼。</p>
乔太后,步步紧逼。</p>
方灵山,自辩不迭。</p>
阿九,饮酒不语。</p>
乌兰押着那小宫人,大踏步走了进来。因嫌身上曳地的宫装碍事,她将裙摆塞进腰间,那模样让阿九忍不住笑了起来。</p>
众人这才发现,孟婕妤刚才不在殿内。</p>
乔太后咳嗽一声:“孟婕妤,你衣衫不整,成何体统?”</p>
乌兰顾不得太后的指责,将在席间看到的、在凤仪宫外听到的,一一讲了出来。</p>
“太后若不信,可命太医来闻闻这小宫人的手。她的手摸过野葛,气味一时半会儿是散不去的!”乌兰道。</p>
小宫人惶恐地欲将手缩回。</p>
阿九看了眼太医,太医上前,闻了闻,道:“禀太后,禀官家,此女手上,确有野葛的气味。”</p>
乌兰向小宫人道:“宫人每月例银二两三钱,皇后娘娘出手好大方,你好生去向太后和官家解释,你怀里这一百两黄金,是怎么来的。”</p>
阿九看着那小宫人。</p>
“你若自己说出来,朕留你性命。若要宫正司的人审出来,九族同灭。”</p>
他的眼神,阴鸷得让小宫人打了个哆嗦。</p>
事已至此,她只好详详尽尽地将知道的都供出来。她是宫正司的末等女史,名唤董泱。哥哥患了肺痨,急等着用银钱。她每月的例银根本不够。皇后娘娘身边的金雯找到她,只要她为皇后娘娘做事,事成之后,赏一百两黄金。她救兄心切,便答应了。在升平楼檐下,如何巧妙地投毒,又是如何把野葛粉悄悄放入贤德宫大孟伶枕下……</p>
乔太后听得面色铁青。</p>
阿九缓缓道:“将她杖责三十,逐出皇宫。”</p>
“是。”内侍官道。</p>
方灵山感激地看着乌兰。处事不乱,心细如发,干净利落,挽狂澜于既倒。方灵山第一次对这蛮女另眼相看。</p>
“传皇后。”阿九道。</p>
凤仪宫中,宋丹青已听到了风声。</p>
她面色灰败,像斑驳的树皮。</p>
雕梁画栋。</p>
琼楼玉宇。</p>
她环顾着住了四年的凤仪宫,回想起第一次迈入这里的情形。</p>
鞑子攻打洛阳。官家疑方砚山借抵御之名,兵变黄河。是她的兄长宋誉铭,死死守护官家,泥马渡江,南迁到临安。那时的官家,一心主和,为了打压主战派的气势,封了她做皇后,抬举宋家满门。</p>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p>
现在,朝廷国库丰盈,官家起了与蛮族交战之心。她之于官家,便没有那么重要了。</p>
从头到尾,她只是官家顺势而为的一颗棋。</p>
棋子往哪里走,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的意。</p>
今夜,官家会把她这颗棋,放到何处呢?</p>
她命金雯给她穿上了最华丽的凤袍。</p>
她施施而行,去往升平楼。</p>
在殿外,她远远地看向官家,两人四目相对,全是寒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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