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秦烟,你是不是嫌我老了?</p>
向岚依听见她问,顿了顿。</p>
她突然就双手抱住脑袋,回避着秦烟的视线。</p>
“我恨,我恨她……”她垂着头,自言自语的念着。</p>
秦烟皱起眉,不太明白她突然的变化。</p>
她起身,伸手去拉向岚依,问:“妈,您怎么了?”</p>
向岚依身子有些抖,紧紧咬着嘴唇。</p>
秦烟生怕她咬伤自己,拿手去帮她张开嘴。</p>
向岚依却咬得更紧,她怎么也弄不开。</p>
“呜……”向岚依低低的呻吟着,整张脸因为狰狞的表情而呈现出胀红的颜色。</p>
“你干了什么?”穆可可突然冲了进来,横着胳膊,用力的搡开秦烟。</p>
秦烟毫无防备,被她一下就推到墙上。</p>
后背硬生生的砸到墙上,侧歪时膝盖也跟墙角碰了个正着,已经结痂的伤口顿时传来一阵剧痛。</p>
秦烟咬着牙,低着痛叫出声。</p>
穆可可将向岚依抱在怀里安抚,不停的道:“妈,没事了,深呼吸……”</p>
向岚依靠着她的肩膀,胸口起伏着,气息却渐渐稳定下来。</p>
秦烟扶着墙壁站直,奇怪的眼神看着。</p>
她抿了抿嘴唇,犹豫着问出口:“她这是怎么了?”</p>
穆可可没有回答,倒是回过头看她,眼神里分明透着不善。</p>
秦烟眼睛晃了一下,这是她第二次在穆可可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p>
虽然不再陌生,却依然有些震惊。</p>
“你对妈妈说了什么?”穆可可瞪着她,一副质问的语气。</p>
秦烟顿了顿,道:“说了好多。”</p>
她也不知穆可可想问的是什么。</p>
穆可可低低的哼了一声,继续问道:“在她发病之前,你们聊了什么?”</p>
“发病?”秦烟耳朵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难以相信的皱起眉,“妈她得了什么病?”</p>
穆可可不答反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p>
秦烟见她一脸坚持,又看了她怀里的向岚依一眼,人这会儿还些微的颤抖着。</p>
她只好开口道:“我们聊到了我男朋友的母亲盛……”</p>
“啊啊啊……”像是触到了向岚依某根神经似的,秦烟话都没说完,她又低声的开始叫。</p>
穆可可转过身,连忙继续安抚。</p>
秦烟皱着眉,似乎想到了问题所在。</p>
向岚依一听到盛英来的名字,情绪就开始不对。联想到她刚才说过的话,秦烟怀疑这事儿跟盛英来的关系不小。</p>
穆可可安抚好,转头看她,拧着眉头:“你不知道在妈妈面前不能提那个人的名字吗?”</p>
秦烟摇头,这事儿根本没人跟她说过。</p>
穆可可叹了一口气,不耐烦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先出去吧,妈妈这会儿应该不想见到你。”</p>
秦烟表情僵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看。</p>
这个妹妹,对她的讨厌还真是直白。她觉得有些莫名,不是很想听她的话。</p>
况且,她的话不能代表向岚依的想法。</p>
果然,向岚依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朝秦烟伸出手。</p>
“可可……”向岚依擦了擦眼睛,对她招手,末了又道:“烟烟,你过来。”</p>
秦烟被她前后不一的叫法搞得有些糊涂,眼睛下意识的去看穆可可。</p>
穆可可却猛然站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看了秦烟一眼。</p>
半晌后,她声音冷冰冰的开口:“还是你陪着她吧。”</p>
话音未落,穆可可就朝门口走了出去。</p>
秦烟对这妹妹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向岚依眼神期待的看着她,便只好不再想,去了她身边。</p>
“妈,你还没吃早餐吧?”秦烟避而不谈刚才的小插曲,贴心的问她。</p>
向岚依这些年的病情有所减缓,有时候她也会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只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p>
她握着秦烟的手,身子有些无力的靠着。</p>
面容疲惫,向岚依有些提不起精神。</p>
当着女儿的面,她不想的,她一瞬间好厌烦这样的自己。</p>
向岚依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开口:“烟烟,你会不会嫌弃妈妈?”</p>
秦烟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只好道:“怎么会呢,您别瞎想。”</p>
除非是周小艺那样的母亲,才会让人讨厌。</p>
她扶起向岚依,在床头靠好,又调整好移动的桌板。</p>
她将保温桶打开,伺候向岚依吃早餐。向岚依被她这样照顾着,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也就不再多想。</p>
用完早餐,向岚依觉得有些累,睡了过去,手上却还紧紧的攥着秦烟。</p>
等人彻底熟睡,秦烟给人掖好被子,往门外走。</p>
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穆晋邯等三人,秦烟关好门,道:“妈这会儿睡着了。”</p>
穆晋邯点点头,朝身后的穆可可道:“可可,你在这儿守着妈妈,我跟你姐姐有些话要说。”</p>
穆可可听着,乖巧的点头:“行,你们去吧。”</p>
楼盛坤走过来,跟秦烟耳语了几句,秦烟听完,微微的惊讶,抬眼时正好看到穆晋邯慈爱的眼神。</p>
穆晋邯摆摆手:“走吧,去楼下。”说完,自己在前面带路。</p>
楼盛坤搂着秦烟的腰,与她一起跟在后面。</p>
穆可可眼看着三人的背影走远,手指掐着掌心,生生抠出红色的印子。</p>
中心医院对面有一家茶楼,穆晋邯提前在这里预约了包间。</p>
三人落了座,穆晋邯问俩人:“吃点水果吗?”</p>
秦烟摇头,对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爸爸,她还很陌生。</p>
楼盛坤却很随意,除开点了水果之外,还单独点了几样糕点。</p>
茶水,点心纷纷上好后。</p>
穆晋邯朝秦烟道:“先吃点儿,我听盛坤说,你早餐吃得很少。”</p>
其实是秦烟没什么胃口,她下意识摇头,楼盛坤却叉起一小块绿豆糕一下子塞到她嘴边。</p>
她瞪了楼盛坤一眼,嘴巴张也不是,闭也不是,只好将叉子接了过来。</p>
穆晋邯看了一眼,视线就往旁边落,不打扰这对小情侣的甜蜜。</p>
三人沉默着享用了一番之后,穆晋邯先停了筷子。</p>
他拍了拍手,在椅子上坐直,楼盛坤和秦烟也便停下。</p>
“烟烟。”他跟向岚依一样,也这样叫她,“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当年的事情,盛坤也是,他已经问过我好几回。”</p>
秦烟跟楼盛坤对视了一眼,朝穆晋邯点了点头。</p>
穆晋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p>
那天大概是下午三点,穆晋邯和楼立国分别开了一辆车,载着自己的妻子到淳西镇。当然,穆晋邯的车上多了一个小可爱。</p>
临走前,向岚依收拾了好多小孩子用的东西。</p>
带小孩子出去旅游就是有这样的麻烦,行动一趟就像是搬家似的。</p>
开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车,四个人正好在酒店里办理了入住。</p>
这样一折腾,按理大家都有些累,当晚应该好好休整的。</p>
盛英来却闲不住,跑到向岚依两人的房间来敲门。</p>
“岚依,出去走走,听说对面有一挺好看的桥,咱去看看?”盛英来倚着门框,很有兴致的问。</p>
向岚依抿了抿嘴巴,望了正在给女儿换尿布的穆晋邯一眼,穆可可正哇啦哇啦的哭。</p>
她听得心疼,索性说:“你先进来吧。”向岚依快走几步,穆晋邯刚好给穆可可换好了尿布,她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搂在怀里安慰。</p>
“可可,不哭不哭了,妈妈在……”她蹭着女儿的脸颊,不停的安慰。</p>
盛英来走进来,朝穆可可拍了拍手,笑着道:“哎呀,可可是不是饿了啊?”</p>
穆可可打了一声哭嗝,泪汪汪的眼睛盯着盛英来,似乎有些好奇。</p>
盛英来有些带孩子的经验,两只手挡住脸,猛地又拉开,像躲猫猫似的。每开一次,穆可可就张嘴跟着笑,来回几次后,穆可可就笑个不停。</p>
向岚依松了口气,对着盛英来道:“还是你有办法。”</p>
盛英来摆摆手,道:“孩子嘛,带着带着就习惯了。”“怎么,还出去不?”盛英来挑眉问她。</p>
向岚依去看穆晋邯,他正在收拾行李箱,里面有给女儿准备的婴儿车。</p>
“晋邯。”她叫了声男人的名字。</p>
穆晋邯拿出婴儿车,回头道:“想玩就去呗。”</p>
说着,他将婴儿车调整好,摆到向岚依面前。</p>
向岚依跟盛英来对视一眼,无声的笑了笑。</p>
那一晚,本来一切都挺好的。</p>
热闹的人群,美好的夜景,相爱的伴侣,随着夏夜不时轻扬的微风,连空气中也透露着丝丝甜蜜。</p>
桥上挂着五彩斑斓的彩灯,在夜色中格外闪亮,从空中往下面俯视,可以看见大桥上方呈一颗爱心善闪闪发着光。怪不得有好多情侣都来这里观光,谁不想要永恒的爱情呢。</p>
向岚依推着穆可可,和盛英来肩并肩站在大桥的中间。</p>
由穆晋邯举着照相机,给三人拍了一张合照。</p>
楼立国在旁边抽烟,看着他们笑。</p>
那时候,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是小婴儿穆可可同他们的最后一张照片。</p>
直到很多年之后,向岚依和穆晋邯都没有机会照上一张。</p>
后半段,准备离开时众人去了一趟洗手间。</p>
穆可可的尿布湿了,黏在身上很难受,天气又热,她哭个不停。</p>
向岚依抱着她去洗手间换尿布,盛英来跟着一起帮忙。换好后,向岚依将穆可可递给盛英来。</p>
“我有些急,你先帮我抱着。”然后,她就钻进了最里面的隔间。</p>
盛英来也正憋着,恰好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妇女。</p>
她朝人笑笑:“大姐,你帮我抱会儿孩子,我急着上厕所,谢谢你啊。”</p>
穆可可被塞到陌生虐女人的怀里,竟然不哭不闹。</p>
她举着手扑腾了下,张嘴笑着,下一秒,鼻尖凑近一个小药瓶。</p>
胖乎乎的手渐渐软了下来,嘴里再没声儿了。</p>
向岚依已经很快的从隔间里出来,她抬眼一看,外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自己的女儿穆可可。</p>
她的脑袋像是被雷击中,轰然一声,腿差点站不稳。</p>
“可可!”她大叫着,冲出洗手间。</p>
盛英来也意识到不妙,跑了出来,就见到向岚依往外面冲。</p>
向岚依冲出去,抓着穆晋邯的手大喊:“可可不见了!”</p>
一边喊,一边哭,声音好凄厉。</p>
盛英来眼睛晃了晃,差点晕倒在地上。</p>
……</p>
穆晋邯讲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p>
秦烟僵直着脊背,胸腔里闷闷的,感觉被好大的一块石头压在上面,沉重得喘不过气。</p>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p>
一切都好像是笑话。</p>
她的人生,她本该平安美好的人生,就被这样小小的一件事颠覆了。她该去怪谁,该向什么人问罪?</p>
一时之间,她都茫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