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飞舞在八尺大雪山上。
若是饱含了不可缓释的愤怒,易潇的每一缕剑光,都应肆虐撕破妖兽的肌肤,切割进入肌肉,再进入肺腑,最后绕行数圈,割断经脉,血肉,最后断去骨骼。
可是并没有。
当愤怒抵达了极致,便开始收敛。
雪猿的致命弱点在脖颈,只需要指尖一缕剑气,窜入喉咙点破那根“线”,便可以杀死它。
白熊的死点在于额头,若是以三指并拢的元气贯穿入脑,再入窍穴,便可以击溃它的灵识。
越是收敛,越是冷静。
杀人是一种需要高效的事情。
你需要不断的压缩自己的力量,然后在一点迸发出去,容不得有半丝半毫的浪费。
因为你要杀的不是一个人。
兽潮如山涌下,更像是一片阴云,溢散着覆盖砸下。
黑云压山,一缕脆弱的剑光,就像是即将照破黎明的曙光,游鱼一般乍现,却迸发出雷霆的灼目。
那一袭莲衣飘忽前行,袖中的剑光势不可挡,一蓬又一蓬的妖血围绕着他的身边溅开。
易潇的面容不可避免的溅上了层层鲜血。
他的表情始终平静,保持着极致的冷静,确保自己的每一道剑光,每一缕元气,都能够尽可能“致命”地落在所需要的地方。
这些妖兽之中,有些是三年前的“幸存者”。
它们骇然地发现,眼前背着巨大而笨拙紫匣的莲衣人类,与三年前登山的那个男人,有着密切的相似之处。
杀戮的速度极快。
三年前大师兄登山之时,一尺一登天,铺天盖地的兽潮涌下,他一路前行,无论是壮硕的巨象还是白猿亦或是灰熊,撞在剑气上,都脆弱地像是一只蝗虫。
他一路走来,剑气便轰然碾压着这条路上所有拦路的妖兽,直至碾压成血沫,再由那些肆意暴动的出窍剑气,将它们挫骨扬灰。
易潇知道的杀伐术法,有阎小七的发丝杀人,有圣元子的忘我尊经演化杀法,也有杀戮剑域,诸多此类。
所以在登山的过程中,剑光与元气齐飞,除此之外,阎罗王的摘发杀人,现在变成了摘发杀妖,杀戮剑域变成了杀戮剑丝,每一次抵斩而出,切割带出一蓬又一蓬的妖异血光,将八尺山的山石雪色上,铺就撒出惨然的鲜红。
易潇杀得很是轻松,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缺杀伐之术。
而更重要的一点。
像是今日八尺山上的这场盛大杀戮他于很久之前,便做过类似的事情。
大稷山脉,凉甲城前。
而两者的区别,不过是八尺山上的妖兽数量比起大稷山脉的要多得多,而且要难杀得多。
所以易潇要极为节省地使用每一份元气,每一缕剑气。
当年登山的大师兄,自身积蓄的元气不算如何浑厚,在五大妖孽里,绝对算不上底蕴最深厚的那一个。
可他的剑骨给他带来了几乎无穷无尽的剑气。
即便如此,他依旧要积攒着每一份剑气,可见想要登山,需要动用的消耗是何其巨大?
黑水兽潮,碍于狭小的山道,无法迸发出冲锋杀戮的巨大威势,而对上一位破开九品禁锢的大修行者,每一丝每一缕的剑气都无比致命,只能沦为剑光下徒劳送死的尸体。
唯一的希望,便只能寄托于这个背匣上山的莲衣男人,在登山一半之时,耗尽自己全部的元气积蓄。
只可惜论元气积蓄。
若是东君西妖北仙南圣中菩萨,这五位妖孽,一直未曾间断修行,如今合并抵在一起。
勉强能够抵得上如今的易潇。
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
元气如汪洋肆意的小殿下,背着紫匣登山,却是无比吝啬,谨慎而小心地取出一瓢又一瓢元气,然后将再起细分成最微小的那一缕。
若是大道如青天,而我只有一把剑。
便等到袖内青蛇气机满,再等到袖内沧海水溢出,最后振袖而起,青蛇出海,海珠悬空,振袖如振剑。
剑气斗牛冲云霄。
一缕十缕千万缕。
背负着紫匣上山的小殿下,不知多少次振袖,又杀了多少只妖兽,眼前的潮水从未减少过,如是置身大海中央,身前身后,皆是无穷无尽的浪头,一波尚未平齐,一波便滔天而来。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他袖内的漆虞迸裂出了第一道细微不可见的裂纹。
但小殿下步伐未曾停过,他的三尺之内一片清净,三尺之外满是鲜红,像是浓妆淡抹的女子随他前行,哭遍三尺之外,妖哭鬼嚎,戾气冲天。
如是杀人剑,亦是可杀妖。
小殿下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气机盈亏斗转,大海潮汐拍岸往返。
他停顿了一刹那,回头看见了身后与大师兄重叠的血径。
无边杀孽。
他袖内的手指摩挲漆虞剑身,将那道不可见却可感触的剑纹轻轻摸去,任凭妖兽撞在身上,仅仅停顿了一下,便接着前行。
八尺山上,响起小殿下剑光更加肆虐的声音,杀得兽潮昏天黑地,一片哭嚎。
无尽嘈杂,还夹杂着一道沙哑的声音。
“男人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一步一杀人,一剑一头颅。
“君不见,竖儒峰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逐奔儒民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