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尧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说为庆祝林家多了门亲事,组了局,酒水全包还叫了几个嫩模,问霍逸舟去不去。
“不去。”霍逸舟刚回家里,指尖微动松了松领带,似笑非笑带点炫耀意味的调侃,“有女朋友了,以后这种少叫我,不然你很容易成为危害社会的狐朋狗友。”
“不用成为,我本来就是。”林维尧脱口而出反驳,紧接着才后知后觉地重复播起前半句话,“我去!”那头静了会儿,林维尧敛起玩闹的意思,试探:“真得手了?”
“嗯。”霍逸舟低低笑了下,现在心情很愉悦,比起谈成单什么大的生意无不及。不仅有着游戏通关般的成就感,还有对接下去继续进行的莫名投入,“真的。”
他点了支烟草咬着,很虚心好学:“大学生谈恋爱,一般都是什么模式?”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林维尧信手拈来几条:“呃......送早饭,一起吃午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出去玩?哦,最关键的,是可以陪对方一起上课。”
“无非就是这些。”他当年做海王钓过不少学姐学妹,很肯定。
霍逸舟听完思考了瞬,有些许沉默。前面几条都很正常,但最后那个,他实在无法理解,对着与自身专业领域无关的课听天书,浪漫在哪里?价值体现在哪里?感情升温又在哪里?难道不是纯属浪费时间?他后槽牙咬合,“你确定,对不同专业的,也同样适用?”
“当然!质疑只是暂时的,”林维尧颇高深道,“霍少,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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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八课,无论哪个系,出勤率永远低到离谱。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周末的放肆里昏昏欲睡,奈何想睡又不敢睡,计算机系这堂专业课平时分扣得巨狠,教授年过半百且顶着地中海,厚厚镜片下的目光锐利像闪电,点名毫不含糊。于是,便只能强打精神,一片死气沉沉。
还有五分钟上课铃响,教室里才勉强来全,霍逸舟跟着人群从后门走进,桃花眼微沉扫视了圈,视线落在第一排上——
宋时诺垂着白皙的脖颈,在写笔记预习,背影又漂亮又安静,在被竞相争抢后座无虚席的中后排衬托下,成为一道孤独的风景线。以她为始,前三排都一样的凄凉无比,并且首尾呼应,最后一排也欲盖弥彰地空着。
霍逸舟径直坐到她那一大组的最后,捏着手机给宋时诺发消息:
「准备上课了吗?猜猜我在哪,答对有奖,一个惊喜。」
他清楚看见,宋时诺放在桌上的手机动了动,她瞥了眼联系人姓名,还是停下笔拿起来阅读。盯了数秒后,宋时诺微蹙起眉,有所感应般扭头往后看来——
从左往右,无波无澜地快速移开,最终转向正后方,浅淡的眸光聚焦、定格。霍逸舟慵散地抬起手,撑着下巴,冲她眨眨眼。
霍逸舟拉下口罩,唇角微微上钩,无声做口型:“好聪明。”
他事先弄到了宋时诺的课表,又摸清了教室,可谓有备而来。专门戴了上次的黑色口罩隐藏身份,还穿了很低调的休闲卫衣,一身装扮跟读大学时差不多,看上去挺完美融入其中。
霍逸舟随意往后靠了靠椅背,动作间透着股生人勿进的,冷冰冰的帅,难得显出少年感而非精英。
如果扔在别的教室,很有可能瞬间被迷妹围堵。可惜,计算机系的课男女比例悬殊,加之大早上瞌睡迷糊不清醒的状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宋时诺抿唇,有点惊讶。她张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见前门口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刻意拖长的咳嗽,紧接着,地中海李教授踏着铃准点进来,目光如炬。宋时诺只好转回去,坐正,趁着台上重复啰嗦开场白的间隙,手机放在下面,指尖翻飞地打字:「......」
「不惊喜吗?Surprise。你男朋友上岗第一天就倾情陪伴,感不感动,浪不浪漫?」霍逸舟不死心地执着求评价。
「?」
「是惊吓。」宋时诺不为所动,「李教授曾经以期末总评一点五分的高度,位列计算机系最讨厌的专业课老师第一。绰号男版灭绝师太。你现在走的话还来......」
台上的地中海有所注意,皱眉往第一排的方向扫一眼,清清嗓子,“行了,都把课本打开,我们上节课讲到了哪里来着......”
「来不及了。」她言简意赅,「你低调一点,安全。」
紧接着,霍逸舟目睹了她关机将手机放进桌肚书包里的动作全程,宋时诺认真地听讲,坐得端正,单从背影看就是能断绝七情六欲,置男友于自生自灭的好好学生。
霍逸舟:“.......”
霍逸舟微眯起桃花眼,花了会儿消化掉这个事实,他看了几眼手机,开始回邮箱的邮件,以及气压略低地,远程为开发部交来的新策划给否决。等处理完工作上的这些,重又恢复无聊状态。
霍逸舟转了转手腕,漫不经心地打量起整间教室。于是便注意到,斜前方一排有位胖乎乎的男生,正轻手轻脚进食了一刻钟,整整六个奶黄包,吃得格外小心翼翼,待要喝豆浆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急还是害怕,猛地呛了下。霍逸舟无声地轻笑,垂眼给宋时诺发消息:「诺诺,你吃早饭了吗?」
自然无人回答。
霍逸舟决定听取忠告,低调一点,睡觉。
原本,这觉睡得相当顺利,前方座位上正巧有个男生体格大,能完美作为最佳的遮挡,来自讲台的视线根本投不过来。却不知何时,男生为方便偷偷打游戏开黑,趁地中海板书的功夫,挪去了别的一排,原先的位置便骤然空出。
可谓一览无余。
地中海板书完,前十分钟内刚以“这么简单的题居然不会,周公在梦里有没有教过你”批评完一位张嘴打哈欠的同学,他带着众人研究下一条拓展题,边从讲台往下走。
目光也就随之,透过厚厚镜片,牢牢地投向最后一排。
起先,他读题目的话语未停。一秒、两秒、三秒,语调越来越缓,最终戛然而止地彻底停住,周围垂头半睡的同学被吓了个机灵,都起抬头,发现不是点名后疑惑地跟着看过去——
最后排角落的霍逸舟,一动不动,安静悄无声息。单纯一个趴着的动作,从他身上莫名能看出种慵散的视觉感。
一片寂静。
“有的同学,自以为考来Z大,自以为进入了计算机系,就高枕无忧了。都大二快大三了,还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以后出去乞讨还是喝西北风哦!”
“别以为我不知道,有的同学还做梦以后去什么大公司,就你们这能力,给人打工都不要,丢不丢人!”
“算你们学长,金融系曾经有一届学生非常风云,为首的那个纨绔子弟,现在继承着霍氏公司,每天经手上亿的流水资金,是Z大年轻一辈最优秀的杰出校友。虽然我没教过他,但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你们现在这种样子,睡觉!不学无术!”
“我总教育你们......”
地中海越说越愤慨,嗓门越高,开始阴阳怪气。
连串的批评并没有白费,霍逸舟终于在喋喋不休的针对中抬起头,微眯着眼,不太耐烦地“啧”了声。他的大学时代,在金融系因漠视校规太出名,翘课却永远拿高分,不在校园出现,其实是在公司提前管理和锻炼。就算少有几次,出现在必须点名不得请假的专业课,也是补觉,而老师要么畏惧霍家势力,要么知道管不了,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霍逸舟还是头次,遇到这种状况。
“你上来,把这道题要求的翻转二叉树画出来!”地中海瞪着眼。
“画什么?”霍逸舟蹙眉,他还没完全清醒,是真没听清,“画一棵树?”
单纯的问句。
没有附带任何讥讽或轻蔑的意味,奈何他矜贵感与生俱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种高高在上、轻世傲物的自信。地中海感觉额头的青筋猛地跳了两跳。
冷漠注视放在他这种同样自傲,且顽固的高层次老教授眼里,就是学生的僭越和反抗,是赤裸裸的挑衅:“你——”
达到发怒的前兆,无人敢言。宋时诺垂眼,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淡淡出声,站了起来:“老师,我来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