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常年霸榜绩点第一,奖学金和各类竞赛的最常获得者,宋时诺在系里很出名。但这种出名,仅限外界对她,她实在低调,向来清清冷冷脸上写着“与我无关”的疏离感,简单翻译就是:有事你上前求帮忙时,她从不高高在上,会礼貌且简单地回复“可以”或“抱歉不行”,却也绝不可能主动。
因此,眼前这种场面,是实在太难得。
教室里的同学清醒了大半,尤其距离讲台较远的几排,边啧啧惊讶的同时,边拍胸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因为按地中海的脾气,被点到的若答不上来,那么就由后往前挨个点名,押上去接力。
这道拓展题难度不小,对于没怎么听课的贫瘠知识储备来说,可能会站黑白前挂一整节课。
地中海也没料到宋时诺会出声,愣了愣,眉头皱起来。他对宋时诺有印象,知道她是楚严的得意弟子。教授间的明争暗斗不少,楚严德高望重,学生评分跟他的比,简直天上地下的截然相反,因而,迁怒下,他连带着看宋时诺也不顺眼。但自学期开课以来,宋时诺一直很安静,拿着每次小测的最高成绩,不抬杠且不挑事,他早都放松警惕了,怎么今天突然就?
地中海深吸口气,怒目而视,书猛地往课桌上一掷,发出声巨响:“行!你行是吧?那你来!”
气氛凝滞。宋时诺表情未变,平静地走上去,低垂着眼心算片刻,纤细手指捏着粉笔尖行云流水。她画得很快、很规整,还耐心换了不同颜色,以清楚标注出每一步的子树变化过程,在台下大片震撼的目光中,轻歪了下头:“应该没有错。”
“有没有错我自己会看!”扫一眼差不多能知道,每处无误。找茬没机会,地中海有些哑火,皱眉再仔细核对了两遍,发现真是鸡蛋里挑骨头都无处下手的那种,“......算了”他挥挥手,“你下去吧,站着的也坐下去。”
“别再让我看见有人打瞌睡。”地中海加重语气,目光直指一人,“尤其最后面捂得严实的那个男同学,给我好好学。”
宋时诺在一众追随的目光中,默默回到位置。全程对旁人的探究屏蔽,也全然对霍逸舟投去的视线无视,不给丝毫交流机会,冷冷表现出四个字:“跟你不熟”。
吃瓜群众一无所获,又瘫回桌子上,看来纯粹就是学霸一时手痒,想解这道题而已,不是什么热血还带暧昧的刀下劫法场。燃起的八卦之魂,便徐徐熄灭。
独有斜前方,之前小心吃奶黄包的那个小胖子,趁地中海不注意,扭头朝霍逸舟转来:“牛哇兄弟,生面孔,怎么好像平时没见过?”
不过大课人多,就算是一个班的也不一定认得出叫得上名字,他没等回答就抛之脑后,真诚感慨道:
“上课睡觉被男版灭绝逮住,本以为人之将死,结果天无绝人之路,幸得小天才救场。这个故事发校园墙上,绝对是点赞爆表的传奇,可以取名为‘玄幻的早八一生’。”
他讲得激动,没太敢抓霍逸舟手臂,改抓自己的:“兄弟,听我说,赶快借此机会再接再厉,问小天才去加好友,说不定她见你气质非凡,那颗冷淡的心不禁融化,就同意了!”
“哦?”霍逸舟很给面子,眼尾微挑一副受教良多的意味,漾起玩味的笑意,表示肯定:
“你说得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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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门数据结构是大课,由两堂课合并而成,一上就是一上午,中途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这第一堂课的休息铃一打,位置上强撑的便瞬间哗啦啦伏倒一片。宋时诺收拾好东西,从第一排移向最后。她从后门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发现霍逸舟旁边围着个女生。是隔壁寝室不常来往的,正略害羞地问联系方式,被他沉下眉宇后冷峻扫去的一眼,给憷走了。
宋时诺等人走远,才到位置上坐下。霍逸舟似笑非笑,盯着她侧脸看了几秒,倏忽凑近,手指敲了敲桌边,将下巴抵在臂弯处,眼微微挑很具蛊惑力。他现学现卖:“小天才同学,谢谢你帮我回答老师问题,我欠你人情。应该可以给我个手机号,或者加下微信吧?嗯?”
“.......”宋时诺偏头,抬眼淡淡看了他两秒,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界面,动作干净利落地点删除:“抱歉,不认识,不用留联系方式。”
“我错了。”霍逸舟叹气,“能不能先把我加回来?”
霍逸舟抬手,捏了捏她小小的耳垂,语气里显出些委屈,咬牙切齿:“我很听话,我已经很低调了。”
“试问,还有比睡觉更低调的方式吗?”
他说着“吃早饭了吗我去买”,指腹边擦过宋时诺的右耳耳廓,不轻不重地捏着把玩。耳骨处很敏感,很快就洇开大片粉红,连带指尖升起灼热温度。只要霍逸舟再略低头,就能吻上她长长的睫毛,可他偏偏表面君子地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式慵散,仿佛把玩的是什么好玩的玩具。
清冽的呼吸近在咫尺,宋时诺脖颈僵了瞬,回神,将人往旁边推了推,颤着的眼睫稍显慌乱:“吃了,不饿。你.......老实一点。”
逗人得逞,就像捏了小猫咪的软扑扑肉垫后,该迅速顺毛安抚,霍逸舟及时收手。
凭着打扰学习会被直接驱逐的直觉,上课铃再响起以后,宋时诺认真听讲做笔记,霍逸舟就在旁边慵散靠着椅背,安静捏着手机看股市,看完再给助理发去对先前策划案的修改意见。实在无聊,就翻起宋时诺放在桌上的其他书,都是专业课相关,厚得像砖头,他随手翻了翻,看见纸页上的字迹清秀,空白处有她标注的简练注解。
接触与熟悉领域完全无关的事物,很能消磨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下课的时候,教室四处传来丁零当啷的,提前收拾文具的声音,预告解放倒计时。
地中海赶忙拍了拍讲台,环视一圈以目光警告,实在气不过今天的课堂氛围,吼道:“都躁动什么躁动!我说要下课了吗?”
他有意整治,压他们威风,便故意挑了道难度系数颇高的题,不仅需要完美运用今天的知识点,还考察上学期的另一们课:“今天的课的确就讲到这,但是,题不做完,一个都别想走。”
“285页的思维拓展,自己找张纸,手写代码。顶行标好学号姓名,先做完的交给我了你就先走,要是没做完,那就留下来耗着。”地中海阴森笑笑,摸底摸得清楚,直接驳回所有的借口:“反正你们下午没课,什么时候吃饭都是一样的。”
“别想着偷溜。我不看着,但手里有你们整个系的花名册,被我清点成绩的时候查到,直接算旷课。这次会占期末总成绩的百分之十。”
话音落,台下鬼哭狼嚎起来。吐槽声、骂声、询问答案和快速翻书等各种声响构建交响乐,在此起彼伏的唉叹中,他捧着茶杯,悠哉悠哉地掀了掀盖子。
“很高明的变相拖堂。”霍逸舟微眯了下眼,评价,“你们这个教授,是不是心理有虐人倾向?快乐建立在学生没饭吃的痛苦之上。”
前排有不少偷偷拿手机搜的,奈何没有原题,变得焦虑起来。宋时诺从书包里抽出张A4纸,头也不抬地正列代码,闻言笔尖顿了顿:“你饿吗?”
“还好。你慢慢写,我就坐这等你。”
“很快就好。”宋时诺淡声道,笔下速度加快,认真专注。不到十分钟,她结束收笔,边扫了遍过程检查边起身向讲台走,“你先去外面等我。”
在放眼望去乌压压低着头苦战的人群中,宋时诺泰然交完离开,跟后门口斜倚着的霍逸舟会合,她问:“去食堂吗?”
“去。”霍逸舟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书包,斜背着走在半步后,顺手揉了下她柔软的发顶,“以前他也这样吗?”
“他”指代地中海李教授。宋时诺察觉头顶的重量,下意识要抬手,余光微顿。因为下课铃还没打,走廊现在格外安静且空旷,没有别人,她最终手指蜷了下,没拍开霍逸舟的手,轻轻点头:“偶尔。”
“那你也都最早走?”霍逸舟挑眉追问。
宋时诺抿唇,如实回答:“写完不会立刻交。有人会借去看。”
头次光明正大地早退,头次抛弃掉教室里水深火热中,嗷嗷待哺等待学霸投喂答案的众同学,大概就意味着,他在她心里占有优先权。
霍逸舟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个认知让他愉悦,于是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往上扬,他垂下头笑了,笑容有些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