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大雪总是来得很早又很大，轻易地吞没了各个部落。木秙玛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象，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的认知里，都以为全天下都是这样的。</p>

直到父王告诉他，不是的，就在距离他们的部落不远的地方，越过布塔塔拉山脉，渡过桑根河，就是一个拥有分明的四季的地方。百花盛开，谷物蔓茂，溪流丰润。那里的人不需要担心每天醒过来就被风雪吞没，不用害怕这一年的牛羊没有足够的草能吃。</p>

真是不公平啊。</p>

这样的天府，却被一群孱弱的虫蚁占据了。</p>

木秙玛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北定军和卞丛桓的名号。他的父亲掰着他的肩膀，扣着他的头颅，逼迫他向着南边眺望。</p>

“中原是一块天赐的宝藏，我们北狄人生来就是为了征服她的。而阻止我们前进的第一道高山，就是他们。”</p>

“木秙玛，卞丛桓不死，我们就不能完成部族千百年来的夙愿。”</p>

“父王，他不是神，他会死的。”年幼的木秙玛轻声道，语气坚定不移。</p>

老狼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叹息儿子太轻敌太天真了。</p>

那是他一生都不能战胜的对手。</p>

后来，他果然被那个人一刀从马上砍落下来。</p>

巫医们围着他的大帐起舞，却不能把他从死亡的深渊拉回来，临终之前他也闭不上不甘心的眼，一只手直指南方。</p>

“父王，只是一味地蛮打，是没有用的。”木秙玛合上了老狼王的眼睛，轻轻道，“大梁的内部早就已经千疮百孔，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从她的内部去瓦解分化她，才是最明智的做法。”</p>

木秙玛熟读大梁典义，也时刻关注着这个对手的动静。不像父王只把目光放在了卞丛桓的身上，而是去思考大梁君和臣的关系。</p>

卞丛桓再怎么骁勇善战，也只是一个臣属，被天子限制。听说他性子十分耿直，和两任大梁皇帝的关系都很差，这岂不是送到手里的机会？</p>

木秙玛派去中原的探子，把梁京朝廷那些举足轻重的人的性格爱好势力等等，全都送到了他的手里。</p>

从还是王子的时候，木秙玛就在布下一张网，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p>

他的属下不明就里，还奇怪怎么这一次和北定军的交战如此顺利，他却是清楚的。</p>

如今的北定军里，除了原本属于卞氏的嫡系部队以外，还有几支是他们那个皇帝为了分化卞丛桓的军权硬塞进来的。曾经铜墙铁壁一般的北定军，早就已经满是漏洞。</p>

木秙玛轻而易举地，就从皇帝塞进来的那些贪生怕死的人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知道卞丛桓排兵布阵的时候，哪些地方的兵力最薄弱，哪些将领最好突破。</p>

更重要的是，卞丛桓旧伤复发，又因为幼子的惨死受了刺激，又怎么能够和几年前几十年前的战神相提并论呢？</p>

倒是不枉他费尽心机，用尽花样，把卞鹏举折磨成那样，再把面目全非的尸身送到北定军那里。</p>

喜欢本王的这么一份大礼吗？大梁的战神？</p>

木秙玛的脑中不断回味着，卞丛桓被刺翻下马，最后身中数枝箭的模样，眼神幽深。</p>

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都是窟窿，一只腿已经变了形状，却还是悍不畏死地拿起自己的武器，拖行着继续砍倒面前扑过来的一个一个北狄儿郎。</p>

木秙玛坐在战马上，俯视着这个不死心的犟种。</p>

几年前，卞丛桓就是这么一个角度，看着他身中数伤的父王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