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他守在落水的薛鸣佩身边，却见她如坠梦魇，嘴里不断呓语。</p>

“快逃，快逃……”</p>

逃？逃到哪里去？</p>

“薛小姐，醒醒！醒醒！”</p>

这样连续呼唤了很久，对方却还是没有反应，蛾眉痛苦地蹙起来。</p>

若是这几天醒不过来，只怕就危险了。</p>

福至心灵似的，他换了一个称呼。</p>

“佩娘。”</p>

……佩娘。</p>

几乎是同时，原本不动的手指，忽而颤抖了一下，仿佛一个无声的回应。</p>

他的眼睛无缘无故地湿润了，像是没由来地为一场跋涉太久的重逢，一场新生，喜极而泣。</p>

“是你吗？”</p>

那种玄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p>

到底是不是你呢？</p>

枯守了一夜，直到小红告诉他，戚府的人来了，他才如梦初醒。</p>

怎么会是她呢？这是薛家的小姐。</p>

这两年里他也托人打听过的，这位薛小姐只是和她长得像，但是性格为人，一点也不像，儿时也根本没有离开过京城。</p>

他沉默地离开了。</p>

本以为只是一场错觉，直到几个月后的护国寺。</p>

“谢家和其他五族之争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接下来朝廷风云突变，谢家一定会有很多动作。”</p>

“侯府韬光养晦多年，已经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身在局中，无人可以真正置身事外，是时候，做出你的选择了。”</p>

他的出世，从来只为了更好地入世。</p>

身上一件道袍，满目清风明月。</p>

其实贪恋红尘，贪恋权势，贪恋太多。</p>

也贪恋当年见过的那一轮月亮，恨不能揽于怀中。</p>

他潜入护国寺里，莲湖佛音，独载轻舟，做着天底下顶风雅的事情，想得却是朝中蝇营狗苟，刀光剑影。</p>

今晚谢氏和戚氏这一争，到底谁输谁赢？</p>

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有一只小莲叶精，做了不速之客。</p>

顶着片碧油油的莲叶，睁着双俏生生的明眸，一袭云裳仿佛是月光裁剪而来。</p>

“别……别杀我，我我不是有意惊扰的。”</p>

明明害怕，滴溜溜的眼睛里是遮不住的天真和狡黠。</p>

和梁京这一团乌烟瘴气，纸醉金迷，格格不入。</p>

“道长叫我佩娘就好。”</p>

他笑了。</p>

这一次，原来真是久别重逢。</p>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记得。</p>

只可惜，京城实在不是好地方，现下也不是什么闲适的时机。</p>

他将她带离了险境，只能匆匆留下一句“江湖风波恶，慎之重之”。</p>

希望她不要卷入六族的纷争，渡过太子和丹王夺嫡的浪潮。</p>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和宜王世子温越相识相知，似乎渐渐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又要带着侯府去往一条什么样的路。</p>

梅园宴会上，又一次遇上了她，却是双双倒霉，受人陷害的境地。</p>

“你定亲了吗？或者有没有喜欢的人？”</p>

“定了，下个月成礼，很喜欢他。”</p>

这样啊……</p>

他久久地沉默了，最后怅然一笑。</p>

唯有他自己知道，这份沉默背后的含义。</p>

从始至终她都毫不知情，所以现在惆怅的也只有他一个人。</p>

也好。</p>

师父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也许，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是缘浅。</p>

再怎么开解，那些苦涩也还是埋在心底，压在舌尖，自欺欺人地藏匿着，让他不由自主地探听着她的现状。</p>

戚韫待她好吗？戚府的日子她过的惯吗？等到戚韫娶妻了，她要如何自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