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地接过族长递来的十两纹银,挺直脊背走出了族学。</p>
他知道,族长虽然同情他,却帮不了他,因为族里的一切都是汝南王妃捐赠的。</p>
这些年,他靠父亲留下来的书籍,以及父亲用心写下的心得,努力自学,已能将所有书籍倒背如流。</p>
但毕竟没有先生的指导,他的学问到底如何,自己也不知道。</p>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族学之事,他原想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p>
可当他接触到对方清如深潭的双眸时,却鬼使神差地将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p>
“学生得罪了人,被赶出族学了。”</p>
宋谨央心中一动,追问:“谁?”</p>
崔理沉吟片刻,回答:“汝南王府七少爷。”</p>
云氏震惊。</p>
眼前的年轻人克己复礼,她们的马车撞毁了他的院墙,他非但没有抱怨,甚至还拒绝她们的赔偿。</p>
一身贫寒,却根骨清奇。</p>
这样一位谦谦君子,怎么会得罪人?</p>
还得罪的是七弟?!</p>
宋谨央却没有吃惊。</p>
发现崔珏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起,曾经包围着他的光环褪去了。</p>
崔珏就是一个享尽家族资源,却仍普普通通的阿斗。</p>
长相普通,才华普通,学业普通。</p>
兴许他在崔承眼里十全十美,可在她看来,他除了有一个汝南王府七爷的身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p>
况且,连身份都是偷来的。</p>
等找到真正的小七,她定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云端跌进烂泥里的惨状。</p>
“原来如此,”宋谨央不动声色,再次指示小丫头将银两递给他,“一码归一码,你入学的事交给我,银子你收下,这是你该得的。”</p>
崔理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丫头手中的银两,就像当年他毫不犹豫接过族长递给他的十两纹银。</p>
肚子填不饱,骄傲与骨气又有什么用?</p>
他熟读史书,却也明白变通的道理。</p>
但还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另一句话:入族学的事交给我。</p>
当年他被赶出族学,便没想过还能再回去。</p>
眼前的老太太尽管出身富贵,却未必能帮得上他。</p>
因为看他不顺眼的,可是汝南王府啊!</p>
宋谨央暗自点头,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p>
她决定找时间亲自去一次族长家,问清楚他失学的真正原因。</p>
事情解决了,宋谨央却又着急起来。</p>
眼看日头升得老高,难不成今日又入不了宫?</p>
崔理看出她们的尴尬,主动说能用驴车送她们一程。</p>
他说母亲畏寒,自己上山砍了很多柴,问村长借了驴车运回来,傍晚前归还即可。</p>
宋谨央丝毫不介意,二话不说拉着云氏上了脏兮兮的驴车,几个小丫头跟车走,车夫则将马车赶到外面,查看失控的原因。</p>
两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坐在破烂不堪的驴车上,赶车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年轻男子,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打量他们。</p>
宋谨央丝毫不窘迫,有她的陪伴,云氏也坦然了起来。</p>
只是,驴车没有车厢,两人越坐越冷,哪怕怀里抱着暖炉,仍冻得直哆嗦。</p>
突然,前方来了一辆马车,崔理立刻将驴车停靠在边上,试图让对方先过。</p>
岂料对方也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连滚带爬下来一人,直往这边冲。</p>
来人速度太快,路面湿滑,一个不防,“哎哟”一声滑倒在地。</p>
听到声音的宋谨央转头看去,吃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冯远。</p>
“冯掌事,怎么是你?”</p>
冯远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骨碌站起身,眦牙咧嘴的,可见摔得狠了。</p>
可他强忍着痛意,一瘸一拐赶到宋谨风面前。</p>
“汝南王妃,可是路上出事了?皇上见您迟迟未至,命奴婢沿途来接您!快,快,您快上马车暖暖,车上烧着银丝炭。</p>
这要是冻坏了您,皇上可得骂死奴婢了。”</p>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宋谨央下了驴车,小心翼翼地拐到马车跟前,踩在小太监的背上,登上了宫里的马车。</p>
崔理瞬间石化。</p>
老夫人竟然是汝南王妃?</p>
那他刚才诉苦的行为,岂非是“吃咸鱼蘸酱油——多此一举”?</p>
苦笑一下,他心情复杂地赶着驴车往回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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