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昏迷之后，环佩将她的身体放平，看向黄道长。</p>
“道长，接下来需要我怎么做？”</p>
“不急。”</p>
黄道长将手中的拂尘放下，吩咐道。</p>
“你先去把那桌子上的药箱取过来。”</p>
环佩不疑有他，转身去拿，不曾想，身后的黄道长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飞出一根银针扎入环佩的脖颈大穴中。</p>
环佩双脚僵住，浑身发麻，连惊呼声都未来记得发出，人已倒地昏迷。</p>
剧烈的撞击声，让在外面等候的李承赫和李乾面色巨变。</p>
李乾按捺不住脾气，失声道：“黄爷爷！你们没事吧？娘亲还好吧？”</p>
“无碍。”</p>
“一个时辰后，将新鲜的心脏送来。”</p>
黄道长将环佩拖到角落处，为了防止她受冻，还将那挂在架子上的虎皮取下，为她披在身上。</p>
看着她昏迷中仍难掩错愕的面部表情，黄道长长叹一声。</p>
“老道七岁入道，跟着师父上山修行，一晃，已有六十多年了。”</p>
“这六十年多年前，荣华富贵也见过，贫穷困顿也受过，曾入天子堂，也沿街乞讨走四方。”</p>
“这一生，孑然一身，却活得自在清醒，又随性。”</p>
“前些年老道收了个弟子，已将崆峒山交到了他手中，这一脉，也算能传下去了。”</p>
“三年前，老道便知老道寿命降至，卜算发现自己会葬于龙脉汇聚之地……”</p>
“越统领入山找老道士，老道已知此行的结局了。”</p>
“必死之人，换你们两个小丫头一条命，倒也划算。”</p>
辰时，端给环佩喝的并不是无色无味的毒药/</p>
只是一杯甜酒罢了。</p>
入京城救谢绾时，他心中就做了决定。</p>
决定用这条命，跟帝王和太子要一个承诺，那就是等收复周朝后，大赦天下，百年不得再向外扩张，让民休养生息……</p>
他出生时，正逢盛世。</p>
如今将死时，又会是一个百年盛世，倒也死得其所。</p>
替换生死蛊，需要跟谢绾有因果之人才能以命换命。</p>
可算来这天下，他数次救谢家丫头，又保她生下孩子，论起因果……谁又能跟他比呢？</p>
呵呵。</p>
黄道长眼底闪过释然，那是对生死无谓的释然。</p>
他抬袖，拿起那装在药匣中的诸种工具，先是为谢绾施针，封住她心脏附近的大穴，接着，用刻刀刺穿她的指尖，任血液从伤口处滴落。</p>
血，是褐色偏黑的。</p>
蛊虫之毒，早已渗透进谢绾的五脏六腑之中，若想完全祛除，必须将这一身血液放干，替换成新的血液。</p>
黄道长扎破了自己血管，用特制的管子，交换着彼此的血液……</p>
不知过了多久，谢绾指尖的伤口处，流出两只团抱在一起的，透明的虫子。</p>
循着血气，顺着本能的记忆，一起钻入黄道长的伤口处，接着，贪婪地在他的体内滑动，最后，停留在心脏的位置。</p>
与此同时，谢绾手指的伤口，渗出了嫣红的新鲜的血液，不再是那样发暗的晦色。</p>
成了。</p>
黄道长眼底一亮，看了一眼床榻上已进入假死状态的谢绾，立刻吩咐外头的人道。</p>
“将心脏送来！”</p>
语罢，他也飞快地拔除那些管子，挡住自己身上的伤口，而后持着一排飞针，在谢绾的胸口处徘徊许久，选定一个位置，刺了进去。</p>
门外。</p>
李乾听到声音后，着急地要进去。</p>
却被殷宁拦住。</p>
殷宁接过仆从手中的托盘，恭声道。</p>
“殿下，让奴婢进去吧。”</p>
“里面都是女子和大夫，您身为男子，贸然进去恐怕不妥。”</p>
李乾脚步顿住，隐忍许久，才点头应下。</p>
“好。”</p>
“进去之后仔细观察娘亲的状态，随时跟孤汇报！”</p>
“奴婢遵命。”</p>
殷宁屈膝一拜，抬步朝殿内走去时，往角落处看了一眼。</p>
那里，坐立不安的帝王正在来回踱步，一旁的侍卫总管越千，对她微微颔首。</p>
殷宁心中微定。</p>
几个呼吸后，已来到了黄道长面前，她扫了一眼昏迷在地的环佩，眼底闪过些错愕来，捧着盘子的双手也微微捏紧，心底涌出一抹不安。</p>
她看着那背对着自己坐着的黄道长，压下那不安，恭声道。</p>
“道长，三枚鹿心，三枚人心，皆以备好，您要看一看吗？”</p>
语罢，揭开托盘上面的沉香木罩，露出里头鲜血淋漓、仍然在跳动的心脏。</p>
黄道长闻言，猛地转头，盯着那托盘上的心脏，勃然大怒。</p>
“谁让你们用人心的！”</p>
“这是刚杀了人？！”</p>
殷宁捧着托盘跪在地上，解释道。</p>
“陛下担忧鹿心作用有限，不能让绾嬷嬷痊愈，便秘密准备了活人的心脏。”</p>
“怕您反对，便一直瞒着。”</p>
“如今箭在弦上，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反正这心脏的主人也死了，若是人心更好用的话，您就用这个吧……”</p>
黄道长因换血而苍白的面色，被这一通言论气得愈发青黑。</p>
胡须颤动，声音都在发抖。</p>
“让李承赫那混账滚过来见老道！”</p>
他为了救环佩一条命，让这丫头多活几年，主动以身伺蛊，本以为做了件功德之事。</p>
不曾想……</p>
李承赫竟然背着他弄了活人的心脏来！</p>
在他心中，只有谢丫头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吗？！</p>
怪不得一路打卦，一路都是凶相。</p>
还是避无可避的凶相。</p>
显示此次救治，会在关键时刻，害的谢丫头命悬一线。</p>
所以他隐瞒了真正的药引子，对外声称用鹿心来替换谢丫头身体里的蛊虫，就是为了遮蔽天机，不对外泄露真正的治疗办法，防止消息传出，有宵小之辈借机生事。</p>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昨日刚到京城，今日便要为谢丫头施针引虫！</p>
谁曾想……</p>
到这关键时刻，他也临到死时，他手上竟然还要再沾染几条人命……</p>
他悔啊！</p>
等到了黄泉路上，遇见列祖列宗和师父祖师们，他该如何交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