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长气得眼前发昏，咬牙切齿，“谁告诉你们，人心比鹿心更好用的？”</p>
“老道之所以用鹿心，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以为随便往里面安个心脏就能活了吗？！”</p>
“鹿心只是药引，人心根本用不上！”</p>
什么？！</p>
此话一出，不仅殿内的殷宁面色大变，就连一直在外头等候的李承赫和李乾二人，也听到了这咆哮的声音，彼此眼底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p>
不用心脏……用什么？！</p>
黄道长深吸一口气。</p>
背过身去，划开了自己心脏往下三寸的肌肤，从里面取出那一直温养在其中的蛊。</p>
此蛊，名为生机蛊，是南疆部落皇室的不传之秘。</p>
通体金色，散发着奇异的香气。</p>
寄居在人体内，可以填补模拟人身体的任何一处内脏器官。</p>
还会在血肉的温养下，慢慢变成那缺失器官的大小，和人体融为一体，不分彼此。</p>
蛊虫之祸，只有蛊虫能解。</p>
为了得到这一枚蛊虫，他为南疆部落那将死的族长，延寿十年。</p>
又向他做出保证，保证安朝一统天下后，与其结为友邦，百年互不侵犯，百年盐铁互通，市价贸易……</p>
这生机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脆弱。</p>
必须温养在皮肤之下，不得见日不得见月，更不得被旁人多闻其名。</p>
否则天机散尽，生机溃散，此蛊必死。</p>
所以，他即便将这蛊虫埋在谢丫头的身体之中，也不能让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就连谢丫头也不行。</p>
要鹿心，不是用鹿心替换，是抽取鹿心最中间的精血，作为温养融合之物……</p>
辅药罢了，并非主药。</p>
更何至于为此伤天害理，杀人夺心？</p>
这李承赫疯了不成？</p>
“道长。”</p>
“不用这些……那您用什么？”</p>
殷宁抬眸看他，声音有些不同寻常的高亢。</p>
这几枚心脏都是刚取下来的，新鲜活跃。</p>
可她袖中，却藏了一份足以让血液凝固，让人身死气结无色无味的剧毒。</p>
这是越千寻来的。</p>
如果直接在心脏上下毒，难免会被精通医术的黄道长识破。</p>
等黄道长挑选完合适的心脏之后，她上前帮忙时，再将毒药投洒，到时候心脏入体，谢绾毒发身亡，众人只会将死亡归咎于黄道长的技术问题，绝不会有人怀疑她和越千。</p>
越千心仪多年的女子，被谢绾一刀短命，越统领心怀怨恨，想让谢绾死。</p>
而她……</p>
除了恨谢绾之外，她更想看着李承赫和李乾，后悔半生，沉浸在痛苦之中……</p>
如果谢绾不去崆峒山，如果李承赫不在山脚下留宿，如果没有那些银子……</p>
娘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更不会被囚禁在这看似华丽实则荒冷无比的深宫暗巷之中，数着那望不到尽头的宫砖，冷眼看着自己这毫无希望的人生。</p>
从前，谢绾无爱无恨时，看着太子和皇帝因她的无情而痛苦，她心里也还过得去。</p>
毕竟大家都不快乐。</p>
可现在……黄道长入京，告诉他们谢绾只是中了蛊毒，谢绾还能够清醒，等她清醒之后，看着权势在握的丈夫和儿子，无上的尊荣就在眼前，一家三口将和好如初，幸福如昨……</p>
她怎能忍下去！</p>
这天下痛苦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他们可以幸福？</p>
她要将这些人一起拖入地狱！</p>
所以……谢绾死了……对大家都好。</p>
黄道长虽然气息虚弱，但人老成精，看出了殷宁眼底的闪烁之态。</p>
如利剑一半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最后，停在她那微微压紧的右袖袖口处。</p>
那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p>
他本想问一句，可看着谢绾气若游丝的模样，知道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救谢绾为要，于是吩咐道。</p>
“将东西放下，你可以出去了。”</p>
“如何医治是老道的事，旁人不便旁观。”</p>
殷宁闻言，紧咬下唇，唇上渗出一抹嫣红来，眼底尽是不甘。</p>
准备了这么久，就要放弃吗？</p>
可她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温柔和顺，若此刻非得强留下来，只怕会惹人生疑，到时候出了意外，难免会猜到她的身上。</p>
她想让谢绾死，可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p>
沉吟一瞬后，殷宁从善如流地起身，将那托盘放到黄花梨木的桌角上，转身欲要离开时，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环佩。</p>
眼底滑过一抹暗色，半蹲着将环佩扶起来，恭声道：“您若用不上环佩姑姑，那奴婢便先将她带出去了，省的待会儿她醒来，扰了您的正事。”</p>
黄道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p>
带走也好，今日之事，本来就无需环佩插手。</p>
他只是跟这妮子开个玩笑罢了。</p>
殷宁见黄道长同意，便小心翼翼地将环佩从地上扶起来，只是衣衫晃动间，不知何时，她取下了藏在发中的簪子，等两人快走回那放着托盘的桌子时，她将簪子狠狠扎进环佩手心……</p>
“啊！”</p>
环佩昏迷之中，因剧痛惨叫一声，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双眸圆睁。</p>
只是她昏迷太久，双膝酸软，挣开殷宁后，一时站不稳，直直地朝那桌案上倒去——</p>
“环佩姑姑！”</p>
殷宁佯装惊惧，急忙伸手去扶她，却扶了个空。</p>
环佩栽倒在桌面上，后腰被桌角狠狠撞了一下，剧痛袭来，连人带着那托盘，一齐滚落在地上。</p>
那六枚带血的心脏，沾染了地上的灰尘，滑出一地的血痕。</p>
环佩看见那心脏，眼底一怔，就连腰部和手上的痛意，都停住了。</p>
她不可置信地扫视一圈，待看见那仍然昏迷不醒的谢绾，和满面复杂，双手持针持蛊，死死瞪着她的黄道长时，消散的记忆涌入心头，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p>
“小姐……”</p>
“道长……”</p>
她跌跌撞撞地要起身，却被黄道长的厉声呵斥给拦住。</p>
“别过来！”</p>
黄道长探了探谢绾越来越浅的脉搏，面色难看至极。</p>
“机会稍纵即逝，再取鹿血也来不及了，错过了时辰，老道便是扁鹊再临，也束手无策！”</p>
“没有鹿血，如今老夫只能保证她活着，不能保证她何时醒来了！”</p>
语罢，黄道长猛地划开谢绾胸口的皮肤，将那浸泡在血水中的生机蛊送进去，看着那一点点蠕动而后消失的蛊虫，面色稍缓。</p>
他压着谢绾身上的伤口，再转眸看向一脸恍然的殷宁和满面愧色的环佩时，怒骂道。</p>
“叫李承赫给老道滚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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