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楚明轩淡淡说道，“你自己先走吧，我不方便和你骑一匹马。”</p>

如柏一惊，猛地缩回手，她从楚明轩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个不好的意味。</p>

“你……什么意思？”</p>

“我以为沈姑娘是很聪明的，不需要我说那么明白。”楚明轩平静地说道，“我厌倦了，就这样。”</p>

如柏瞪大了眼睛。</p>

“还要我解释什么？”楚明轩看她原地不动，不耐烦地皱皱眉，“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没兴趣了。”</p>

“曾经确实觉得你挺有趣的，但是现在看来，随便来个男人都能对你产生兴趣的话，那你也未必有什么特别的。我堂堂东宫太子，审美何必和别人一样？”</p>

楚明轩的语速比平时略略快了一些，带着极度的烦躁。</p>

如果是往常，以如柏的敏锐，很快就会发现楚明轩刚刚说的这一大段话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和胡言乱语都没什么区别了——但每一个爱情中的少女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都很难保持平时的聪明才智，因此她竟然愣是把这话当真了。</p>

如柏睁大眼睛瞪了他片刻，突然缓缓微笑起来：“我和太子殿下共骑一匹马不方便……那是不是我住在太子殿下府上也不太方便……孤男寡女的，未来的太子妃会怎么想？”</p>

楚明轩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回去叫小全子给你收拾些细软，明早就送你去青州你父母那里。”</p>

如柏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伸手掰过他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然而楚明轩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太子殿下自幼长在深宫的城府一旦运用起来，等闲人是根本无法通过他的眼神看到他的内心。</p>

如柏竭力忍着，不让她的眼泪掉下来：“你开玩笑的吧？”</p>

楚明轩冷漠地看着她。</p>

“你当初带着我环绕整个后宫，说过的那些话……”</p>

楚明轩突然笑了起来，他面容清冷又俊美，那一丝笑意却在他的唇角牵出无限的冷漠与薄情：“那些么？讨女人欢心都用这些手段啊——你们不就都喜欢听什么‘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的鬼话么？那就讲给你们听啊。”</p>

如柏的手落了下来，她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寒冷过。</p>

是啊，本就不需要什么原因，帝王家的皇子皇孙们看待女人永远不过如此，喜欢了就金银珠宝地都拿来讨你的欢心，厌弃了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p>

她骤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沈贵妃在听了自己不愿嫁给太子后，失神了一会，淡淡地说道：“也许有道理。”</p>

“因为君王，是这个天下掌握最大权力的男子，这也就意味着，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记得当初姑姑轻轻叹气，“他的选择太多了，能留给你的感情就只有很稀薄的一点——而且你并不知晓这一点什么时候就会消失。”</p>

如柏觉得心间蔓延过海潮般无声无息的疼痛。</p>

自己家业凋零的时候伸出的援手，福寿楼的大火中义无反顾冲上来的身影。</p>

他们一起走过那样多的路，经历过那样多的事情。</p>

患难与共，情深义重。</p>

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最后真的只是帝王家那种只靠新鲜感的喜爱。</p>

她沉默地看了楚明轩半晌儿，猛地掉头离开。</p>

仿佛所有阴沉的、见不得人的秘密谈话，都应该发生在夜晚。</p>

这一夜月亮被浓云所遮，四下里俱是一片黑暗。</p>

屋内只有一点如豆的烛火，年轻人的脸被烛火照着，脸上映着深浅不一的阴影，而他对面穿暗色衣服的人则完全坐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神色。</p>

年轻人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青蛇状的玉佩，缓缓说道：“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好了。这次——真的不会太冒险了么？”</p>

暗衣人摇摇头：“确实操之过急了些。但……再拖下去的话，我们就被动了。”</p>

暗衣人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何况这次计划周全，时机掐得准的话，楚明轩，甚至皇帝……全都跑不了。”</p>

那配青蛇玉佩的年轻人亦微笑起来：“是啊，拉开弓捕获猎物的时候，有谁会想到，他们自己才是猎物呢？”</p>

太子府，如柏在房间里，面前摆着一样四色的小点心，不知道为什么，楚明轩不再善待自己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开。</p>

太子府的下人们并不知道眼下这位姑娘已经失了太子的真心，如柏仍然要什么有什么。</p>

面对眼前这只有在太子府才能吃到的精致吃食，如柏并未撒气般地狂塞一气，而是慢悠悠地捡了一个放进嘴里，姿态中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定神闲。</p>

“太子殿下……”气定神闲的沈二小姐慢慢把点心咽了下去，才不慌不忙地开了口，“我屋里没什么东西，太子殿下要看尽可以进来看，不用在窗户那里呆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要做贼呢。”</p>

楚明轩面无表情地从门口走了进来，神情也并不见什么尴尬：“我来看看你东西收拾好没有。”</p>

“喏。”如柏丢一个包袱给他，那包袱体型巨大，被塞得鼓鼓囊囊的，随着如柏大开大合地一抛而被掀开了包袱皮露出里面的内容，“太子殿下好好看看，别被我顺走了什么太子府的镇府之宝。”</p>

“这儿的东西你随便拿，我会叫人给你雇好车马，载一车黄金走也可以。”楚明轩平静地说道，一副好聚好散的模样。</p>

即便那个大包里塞的全是太子府最名贵的珠玉他也无所谓，然而下一刻，楚明轩的余光无意间扫过了那被打开的包裹，整个人不由得一愣。</p>

巨大的一个包裹里满满当当，有干粮、行军水壶、长剑、短刀、弓箭、马鞭、打火石……</p>

有那么一瞬间楚明轩甚至以为如柏要效法花木兰从军去了。</p>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如柏要去干什么，那里面有一双牛皮做的靴子，是为在山里行走特制的。</p>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太子殿下突然没了台词。</p>

“你以为接下来的故事该发生什么了？”如柏放下点心盘子，过去都是楚明轩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看着自己，这一次换自己以相同的方式看着他：</p>

“你瞒下苦衷决定一个人承担一切，于是刻意让我对你心灰意冷来把我送到安全之地——太子殿下，不是我说你，可见你的心绪确实已经乱到极点了啊，不然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用出这么老套的一个手段？”</p>

至于她不久前刚被‘这么老套的手段’糊弄住的事情，如柏倒是闭口不提。</p>

她站起来，把那个包裹整理好，系紧，非常艰难地猛一使劲，把它扛在了自己肩上：“你要是不想跟我说你在山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也行，我自己去查。”</p>

她抬腿就走，背后的包袱被楚明轩一手揪了下来，里面的东西叮铃哐啷地掉了一地，伴着一声低喝：“你不要命了么？”</p>

如柏转过身来，把散了一半东西的包裹丢到一边，半蹲下来看着楚明轩的眼睛，这一次被看穿了心思的太子殿下没有和她对视。</p>

“明轩……”如柏轻声唤道，“如果我能在困难的时候接受你的帮助，那么反过来你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对我呢？”</p>

楚明轩低头看着她，他黑沉沉的眼睛里神色莫辨。良久，他轻轻出了一口气：“去青州呆一段时间，没事了我会立刻去接你的。”</p>

他摸摸如柏的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听话。”</p>

如柏盯着他的眼睛，在楚明轩收回手之前猛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p>

那只手几乎是冰冷的，只有掌心深处才有微微的一点暖。</p>

“有多严重？”如柏一字一顿地问道，“事情还没有发生——你难道就觉得自己没有生路了吗？”</p>

楚明轩转过眼睛不看她，口风严密地一个字都不说。</p>

如柏盯了他半晌儿，抬手就去收拾那个散落的包裹。</p>

“西南……西南方的那个山头上有六门重炮。”楚明轩伸出手一把拦住如柏，轻到微不可闻的声音从他喉咙中艰难地发出来，“埋在山石里做了非常逼真的掩护，但我天生对火药的味道异常敏感。”</p>

怪不得楚明轩当时的脸色那么不对……他是闻到了火石的味道！</p>

他表面上是回避楚翎风和如柏的单独交谈，实际上是去了西南方向查看。</p>

“我查看了，那些火炮全被改造过了……不是用来打敌人的，而是一引燃火线自己就会炸膛。”</p>

如柏心下一片冰凉，她已经明白了七八分。</p>

西南的山头是皇上带领皇子们夺旗的必经之地，到时候只要有人把随便一丝火星丢下去，六门重炮一个挨一个地连锁式炸膛……天降神兵也阻止不了皇上和他的儿子们集体化作飞灰。</p>

“那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如柏勉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把这事告诉皇上，大家别去出猎了不就得了，又不是必死无疑。”</p>

楚明轩疲惫地摁住眉心，如柏想得简单，他作为太子心思却不能不缜密：“皇家猎场在出猎的前三个月都是有御林军巡视的……六门重炮，不管怎么运进去的，几千个守在那儿的御林军会眼睛瞎了看不到么？”</p>

如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握着楚明轩的手骤然一紧。</p>

“这意味着……御林军可能已经是对方的人了。”楚明轩低声说道，“你想过没有，既然御林军能够反水，那么还有没有可能有更多的兵权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交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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