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仁驱赶牛车,将张用载到了金水河边一个小院里。</p>

寒食那天,一个中年汉子来到他药铺,瞧身形面相,年纪不过三十左右,鬓发却已花白。那人说有件要紧事,将他唤到没人处,压低声音说:“我知你儿媳尸首去了哪里。”</p>

他听了,头顿时一嗡,几乎昏倒。</p>

那人却冷着脸,等他略略平复后,才又开口:“你得替我做一桩事。”</p>

“什么事?”</p>

“捉一个人。”</p>

“什么人?”</p>

“作绝张用。”</p>

“这等事……我……我做不来。”</p>

“杀人都杀得来——”</p>

“你……”</p>

“莫要多话。绑了那人,堵住嘴,装进麻袋里,送到西城外十五里,过演武庄递马铺,金水河南岸有个小宅院,门前种了几株大香椿树。这是钥匙,你将那人锁到房里后,在院门上插一根香椿枝。”</p>

那人将一把钥匙塞到他手里,转身便走了。鲁仁愣在那里,半晌都动弹不得。</p>

他从未做过亏心事,儿媳之死已让他日夜难安,如今竟有人以此来胁迫自己去做那等事。这时他才明白,儿时父母常叮咛那句话:“人生在世,一步都差不得。差一步,便是千差万错。”</p>

他想去官府自首,将全部罪过都揽到自己头上。但一想,官府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若是盘问起来,略有错讹,便会牵扯出儿子。儿子如今时常痴痴怔怔,哪里经得住审讯。</p>

他千思万想,想到了一人。那人是汴京三团八厢中的一个厢头,这左一厢是他地界,手底下有上百个强汉无赖。鲁仁也时常受这些人勒讨钱物。前年,这厢头的一个爱妾难产,落下息胞之症,急需川牛膝和药。京城各大药铺却偏偏都缺货。鲁仁一个老主顾正巧运了一船川药来,里头正有川牛膝。鲁仁忙叫儿子急送了些给那厢头,救了那爱妾的命。那厢头封了一份大礼,亲自来道谢,并说遇到难事,一定去寻他。鲁仁却哪里敢去触惹这等人,只是唯唯点头。</p>

如今遇到这等烦难,为了儿子,他只得去求那厢头,又不敢将事情说透。那厢头见他话语含糊,有些着恼,却仍给他指派了一伙人。鲁仁去见了那伙人,竟是几个侏儒、一个哑子、一个跛子。他大失所望,却再无他路,只得将事情交托给那侏儒头儿。没料到这群侏儒竟做成了这桩事,虽说临时反悔,多讹了三十五两银子,毕竟远胜过自家去动手。</p>

前几天,他瞒着儿子,已来这金水河边寻踏过路径,见那个宅子只是寻常农家小院,隐在几株大香椿树后,这一带又极僻静,左右并无邻舍,他才略放了些心。这时天色已晚,路上也没了行人,更不必担心被人撞见。</p>

只是,这牛车虽是他药铺里载货的,他却从未赶过。加之天黑,路又不平,磕磕绊绊,费尽了气力,才算来到那院门前。他取出钥匙,手臂酸累,颤个不住。半晌,才打开了锁。他忙牵拽牛绳,将车拉了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