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没再多问,引着陆青由殿侧甬道向北,穿过一道小门,来到后园。后园十分宽阔,一畦一畦种满了各样菜蔬,有几个布衫道人正在田中埋头弯腰做活儿。菜畦中央有一棵高大树木,陆青曾随师父去过福建,认得那是木棉树,花开在叶生前,春天来时,净枝上盛放大红花朵。而这株树虽结了些小花苞,瞧着十分萎弱,到了北地,恐怕开不出花来。那木棉树旁不远处,隆起一圈土。</p>
陆青随着知客沿田埂行至那土堆边,见土堆中间是个几尺深坑。坑边的土并非一个圆垄,被人挖铲过。看那痕迹,是有人将土铲了许多,填进了坑里。周围还留了许多凌乱脚印。</p>
“这坑边脚印,当时可查看过?”</p>
“嗯。园头发觉坑里有人时,便不许人靠近这些土。监院与巡照到了这里,也没敢鲁莽,立即报知了开封府。公人来查看时,也都小心避开,坑边土面上当时一圈都有脚印,却是同一双鞋留的。开封府公人查验鞋底,这些脚印与陈师兄鞋底纹路正相符。”</p>
陆青心里暗暗纳闷,陈团自家挖土,将自家掩埋?这如何可能?难道是有人穿了他的鞋子,先将他打晕,倒丢进坑里,铲土埋住他,再将鞋子穿回他脚上?</p>
“拽出来时,陈师兄头颈上套了个竹箩。”</p>
“竹箩?”</p>
“据开封府公人查验,是有人先将竹箩盖在这坑口上,铲了许多土在上头,而后用刀在竹箩中间割开一道缝。陈师兄的头塞进这缝里,倒坠进坑里,箩上的土跟着陷下去,将他埋住……师兄身上别无他物,只有一只铜铃。不知他揣着这铜铃做什么?”</p>
陆青越发惊讶,不论是自尽,还是他杀,何必费这些古怪周折?</p>
“挖这坑的道人说,头一天傍晚陈师兄曾走到这坑边,瞧了一阵,却并未言语……陈师兄的宿房在前院,是个套间,他一人住里间,两个徒弟住外间。两个徒弟说,那天夜里睡下时,师父并无异常,瞧着倒是有些欢喜,似乎逢着了什么好事。其中一个徒弟半夜听到他出去,以为他去茅厕,便没有理会,旋即睡过去了。开封府公人也盘问过那两个徒弟,两人年纪尚小,一向小心恭敬,即便有心做这等歹事,也没那等气力。而且那宿房隔壁房里都睡有其他道人,那些人也都没听见丝毫动静——”</p>
陆青一边听着,一边蹲下身子,朝坑里望去,坑里的松土经了这几日,面上已经有些凝实,全然无法想象当时情景。他正要起身,却隐隐嗅到一些臭味,从坑底散出。</p>
他忙问:“这坑里当时可曾翻检过?”</p>
“两个公人跳下去挖刨过,只从土里寻见了一把刀。他们断定竹箩中间那道缝正是用这把刀割的——”</p>
“底下似乎还埋了东西。”</p>
“哦?”知客也凑近蹲下来闻,嗅到之后,顿时变色,忙站起身,高声唤来附近种菜的一个壮年道人,“你赶紧下去挖一挖,看下头有什么。”</p>
那道人抓着铁锹,跳进坑里用力挖起来。下头土松,挖得轻快。不多时,那些松土全都被挖出,底下的臭味却越来越浓。</p>
知客催道:“再往下挖!”</p>
那道人又奋力挖了一阵,忽然停住手,用铲尖向下捣了捣:“底下果然埋了东西,不知是什么,硬板一般——”他又挖了一阵,竟挖出一只红漆小木盒来。</p>
他拨去土渣,将木盒托了上来。盒中散出浓浓臭味,那知客伸手接过,忍着臭,将木盒放到地上,拔开铜扣插销,小心揭开盖子,才看了一眼,猛地怪叫一声,唬得坐倒在地上。</p>
陆青一眼瞅见,那盒中竟是一颗人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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