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是欧洲员工，按照所在国家的法定假日休息，工作节奏无法与郝仁同步。春节前夕，郝仁只得与穆言依依惜别，独自回到了眉山老家。

从异国他乡回到出生的地方，郝仁激荡的心犹如海底深处洋流交汇形成漩涡，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早已汹涌澎湃。

这一趟海外之行，郝仁在新德里看到了备货上万台的耀华手机线上闪销在3分钟内清零，在巴黎看到了香榭丽舍大街上耀华的临时装置引起众人当作景点排队拍照。这些情景让郝仁越发相信没有一个消费者会拒绝好产品，一个中国品牌只要足够出彩，就没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卖不得。欧美市场又如何，如果消费者想要好设计好品质的产品，那就建构一套高标准做出来。亚非拉市场又如何，如果消费者想要高性价比的产品，那就全球匹配最优生产要素做出来。

厨房里父母杀鸡宰鸭锅盘作响，小院里侄子侄女转着圈喊着闹着，街道上鞭炮炸得噼噼啪啪，郝仁的耳朵里却什么都没有，静如旷野，空如洞穴。

一副广阔的世界图卷在眼前展开，每一块空白的区域，都等待着耀华商标上的滔天巨浪去冲刷。

“大伯，大伯，你在地图上画什么？”

郝仁想得入神，郝德的女儿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我在做公司未来规划。”郝仁说道。

“什么是未来规划？”小女孩歪头问道。

“就是现在没做到，以后想实现的事。”郝仁说道。

“那为什么左边地图是白的，右边是蓝的，蓝的深浅还不一样？”小女孩又问。

“有蓝色的地方是我们想要全面突破的市场，蓝色越深说明对我们越重要。”郝仁解释道。

“哦哦哦哦，就是颜色越蓝，你们想挣的钱越多对吧。”小女孩说。

“真聪明，你说我能行吗？”这次换郝仁提问。

“当然能行，因为我爸和我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做了就能心想事成。”小女孩一脸认真地教郝仁。

新年的钟声在阖家团聚的时刻敲响，郝仁在烟火绽放的巨大声响中囔囔说道：“做了，就能心想事成。”

春节假期结束后，郝仁刚回到深圳就立马召集所有高管，要求销售部门对海外市场展开全方位调研，平台部门要做好全面支持海外的方案，公司上下开始展开海外员工培养计划。

郝仁站在总部会议室的众高管中间，对着视频中身处世界各地的国家代表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说道：“耀华的目标是用五年时间在国内市场持续增长的情况下，海外市场收入占公司总收入的60%以上，市场占有率进入全球前五。”

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用他们当下最大的音量去回应这个激进的目标。过去，郝仁实现了他们不相信的目标，现在，他们无一例外地相信，郝仁能实现他们相信的目标。

在各方全力开动两个月后，一份沉甸甸的全面海外市场拓展计划书放在了郝仁的手上，郝仁摩挲着计划书封面的每个角落，用心感受里面的份量。

许久后，郝仁看了看手表，终于起身拿起计划书向赵扬的办公室走去。这条路是从一栋楼到相邻的另一栋楼，下楼上楼不过十分钟，可郝仁却故意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落得比平时稳当。他回想起最初受命于赵扬，筹建自主品牌，才从原来的地方搬到了这里，现在从这里回到原来的地方，是想告诉赵扬，目标可以更大胆一点，不仅要做到自有品牌，还要做全球自有品牌。

时间约的是下午两点，郝仁走到赵扬办公室的时候，刘达喜正开门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郝仁，刘达喜突然抓住郝仁的手肘，刚想要拉到一边说点什么，办公室里已经传出赵扬的声音。

“郝仁到了就进来吧。”

刘达喜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只留下了一个夹杂无奈、惋惜和痛苦的眼神。郝仁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也来不及细问，只得和刘达喜擦肩而过，进了赵扬办公室。

“郝仁，今天找我什么事，巧了，我也有话和你说。”赵扬说道。

“赵总，我想给您看看耀华终端新的五年规划。”郝仁说道。

“很好，深思长计才是良将，说吧。”赵扬表现出极大的兴致。

“随着中国融入全球化的程度加深，在全球范围内获取更优质的生产要素和广阔市场是中国企业的一个上上选择，耀华如今已经稳居中国第一的市场地位，夯实了大本营，是时候全面出海。如果说现阶段是小打小闹，接下的五年，我们要全面拓展海外……”

这份计划书是郝仁亲自写就，并非下属代劳，郝仁讲起来十分熟稔，甚至每一页是什么内容都烂熟于心。赵扬目光落在哪里，郝仁就将哪里展开细说，有理有据，抠不出半点疏漏。

“很好，做得很详荆”赵扬点头赞许，然后提议道：“这么完整的计划，你就应该在媒体上把耀华终端的目标广而告之，增强消费者和投资者信心。”

郝仁感到赵扬今天有点奇怪，哪来的投资者，于是说道：“赵总，这个目标和管理层都沟通过了，我们不会对媒体公开，打算少说多做，给竞争对手一个惊喜。”

“郝仁啊，有个事和你说一下，我打算将耀华终端整体出售，现在耀华终端运行良好，只要你让媒体大肆报道公司前景可期，要价肯定能再往上提一提。注意，这对你可是好处大大的，你那10%的股份回购价格要水涨船高了，年纪轻轻就财务自由，可喜可贺埃”赵扬语气很轻松，面露笑容，像在说卖白菜，一斤多卖几毛钱，大家多赚几块钱的事。

当初刘达喜透露这个晴天霹雳的时候，郝仁还不断地对自己说是以讹传讹，现在才知道出售耀华终端至始至终都在赵扬的预想之内。这让郝仁像在白天里被一道闪电劈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处在电流通过的战栗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赵总，您在说什么？”

“郝仁，你高兴坏了？我说你很快就要财务自由了。”

“赵总，您是说真的吗？卖掉耀华终端？为什么呀？”

“当然是真的，而且在合理的评估之下做出的决策。”赵扬肯定地回答。

“赵总，您不是说自有品牌是耀华的未来，现在要把未来卖掉？”郝仁已经压不住声音中的质问。

“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八年前的未来是自有品牌，现在未来是互联网，是万物互联，是web2.0。郝仁，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我不会鸟尽弓藏，我早就给你想好了地方，回耀华技术，或者去赵东的互联网公司都可以，你的能力在哪里都是光芒万丈。”赵扬说道。

“赵总，您是为了小赵总的公司卖掉耀华终端吗？其实可以用别的办法解决，不一定要卖掉啊，耀华终端现在马上在技术，在市场，在海外都要全面突破了，正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您千万不要放弃埃”郝仁恳求道。

“郝仁，我知道耀华终端是你的心血，也何尝不是我的杰作。但你要知道，我除了是耀华的创始人，也是这个父亲，我三个女儿，就这么一个儿子，帮他就是帮我自己了。”赵扬说道。

“赵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郝仁继续恳求。

“郝仁，你真的和我的亲儿子一模一样，都认死理，都不肯放弃，可我只能选一个，你的能力比赵东强，做什么都能成事，或者你拿了回购股票的钱创业也行埃”赵扬说道。

“赵总……”郝仁的喉咙被什么死死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郝仁，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再不情愿，也会说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