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当初创立耀华终端，您征求了所有人意见除了我，今天要卖掉耀华终端，您甚至问都没有问我一句就决定了。我跟了您快二十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最后一个知道。耀华终端是您出资的不假，但里面包括我在内有两万多员工，凭什么您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

郝仁的嗓音都在发颤，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赵扬说话，虽然和平时一样称呼您这样的敬语，可用在这样挑战的语气里，却显得质问的意味更浓。

“公司由谁出资，就是由谁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但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我没有说结束，只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丢了饭碗，你不必想多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不会和你计较，先回去吧。”赵扬淡淡地说道。

郝仁本来还想问当初是谁说的要做自主品牌，不要在洋品牌后面捡漏。是谁说的等耀华终端做到巅峰，所有人都会懊悔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可看着赵扬那张决绝而又冷漠的脸，郝仁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十几分钟后，郝仁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回到办公室的，脑子被赵扬卖掉耀华终端的炸弹点爆后，魂魄顷刻之间震上了天，在躯壳的上方游游荡荡。

“刚才沈工和隋工来过，说有一些进展想汇报，正好接下来的会议推迟了，可以安排的话我叫他们过来，郝总……”

陈安在一旁说了好一阵子，郝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陈安连续唤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

“嗯，陈安，帮我通知大家，我请几天假，大家各自负责各自的领域，有争议就集体决议，不着急的就等我回来。”

郝仁说完，披上外套径直出了办公室，车丢在公司，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灵魂游离在外，身体便没了重量，深一脚浅一脚。

现在是工作日上午11点，这个城市的cbd道路上没有几个人，几乎所有人都藏在马路两旁高大如巨兽的楼宇中忙碌，像巨兽的血液细胞一样，通过不断地奔忙，维持着巨兽在城市丛林中的活力。

郝仁记得一个医生说过，组成身体的40到60万亿个细胞中，每天大约有500到700亿个细胞会凋亡，这些细胞有的落在空气中，变成尘埃，有的被吞噬瓦解，进了下水道。

一个人类的细胞没用了就消失了，一个巨兽的细胞没用了就该被淘汰了，郝仁以为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没想到已经完成，所有的奋斗变成一张明晃晃的支票，自己也到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去滋养他人的时候。

不知道走了多久，郝仁凭借着惯性回到了家，瘫软在沙发上，才发现腿脚已经麻木，心想麻木就麻木吧，如果自己的心也能麻木就更好了。

郝仁从冰箱里拿出一打啤酒，一口一口地灌进苦涩的滋味，落地窗外的大海从正午的湛蓝渐渐被傍晚的天空染红。郝仁喝得晕乎乎，恍惚间，瞥见如血的残阳，像极了匕首狠狠地扎入胸膛，猩红的液体从天上流下来，流进海里，流进郝仁的眼里。

郝仁就这样浑浑噩噩醉了三天，关了手机，关了电脑，饿了啃两口面包，其他时间都泡在酒里。

到第四天中午十二点，一滩烂泥的郝仁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惊醒，本想装死不起来，没想到来人也不放弃，足足敲了十分钟还不罢休，亏得是独门独户，否则邻居早就过来算账了。

郝仁有气无力地起来开了门，只见隋祖禹急冲冲地撞了进来，差点把三天没好好吃饭的郝仁撞飞。

隋祖禹看着满地的酒瓶和散发着酸腐臭气的郝仁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知道什么呀？”郝仁问道。

“耀华终端要被卖掉了。”隋祖禹提高了音量。

“知道埃”郝仁说道。

“知道你还不想想办法，玩什么消失，公司现在都乱成一团了，大家都担心坏了。”隋祖禹说道。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去找赵扬，他告诉我，公司是他的，他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我能说什么？我凭什么说？凭我10％的股份吗？”郝仁说道。

“你以前不是说赵扬是个有远见的人，现在公司处于上升期，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为什么要卖掉？”隋祖禹说道。

“赵扬太有远见了，他看上了互联网产业，要为小赵总的公司注资，我们现在是明日黄花了，过时了。”郝仁说道。

“我们才不是明日黄花，没有硬件产商哪里来的互联网，你不要瞎说。其实如果投资方和耀华终端理念相同也就罢了，你知道耀华终端出售消息传出后，最有兴趣的是谁？”隋祖禹问道。

“是谁？”郝仁也问。

“理想马旭峰。”

隋祖禹说完，到处摸索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正在播报整点新闻，上面马旭峰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请问近日传出耀华终端有意出售，不知道您对此有何看法？”一个短发女记者问道。

“耀华终端目前是国产品牌出货量第一，虽然海外市场与理想还有一些差距，但已经是一家优秀的公司了。对于耀华终端出售的传闻，我们无法判断真伪，所以发表不了什么观点。”

马旭峰嘴角不经意间上扬，暴露了他已经得知这一消息，并抢到了先机。

“如果真的出售，理想有兴趣吗？”记者继续问道。

“当然，这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首先，我们可以强强互补……”马旭峰说道。

郝仁拿起遥控，啪一声把电视关了。

“才不是什么好的选择，理想主要靠横向一体化，什么挣钱做什么，不断地扩展产品外延。而我们只是聚焦通信产品，用纵向一体化不断地深入上下游，把产品做精做深。马旭峰明明知道两家公司理念不合，强行融合只会两败俱伤，却还是要收购，原因就是他只想要市场而已，并不想发展耀华这个品牌……”郝仁振振有辞地说道。

“你也知道不是好的选择，再不想想办法，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隋祖禹说道。

“我也不想白费，可我不知道怎么办……”说着郝仁把头深深地埋进沙发里。

“行了，行了，事情虽然大，但不急在这时，你去洗个澡，臭死了，我去做饭，吃饱了再说。”隋祖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郝仁把头从沙发抬起来，惊讶地问：“你要做饭？”

“嗯，我现在厨艺很好。”隋祖禹说道。

“这也不是一个好选择。”郝仁自言自语，然后朝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