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照群看着屏幕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字回复,说自己一切都好,多谢老师关心,也问师娘好。
海水轻拍岩壁,附和夜晚缓慢流逝的时间。
安静的空间里,贺照群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的手机调的震动,只有个别几个号码来电会响铃。
接起来,是春夜户外低像素又卡顿的画面。
裴燃买了新衣服,还是穿他的旧恤,浓发似瀑,面如皎月,坐在一枝白海棠边。
她原本不知在看哪里,察觉到视频接通,才凑过来看他一眼。
“你在哪里?”她观察着他房间的环境。
“还能在哪里。”贺照群将笔记本合起来。
“很忙吗?”裴燃甚是礼貌地问。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于是裴燃仿佛很容易就雀跃起来,用那种听起来像撒娇的、懒洋洋的声音对他说“贺照群,我的芒果糯米饭还没吃。”
裴燃懒症发作,洗完澡,连楼梯都不想爬。贺照群倒没说什么,民宿客房服务做到位,又顺道给她榨了杯果汁,和青木瓜沙拉一并送上去。
他没有开室外的灯,阶梯一层一层淹没在春夜的潮湿与阴影里,承着薄薄的波浪一般,他每踩一步,便近海一步。
裴燃果不其然坐在小阳台的海棠丛中。
坐也不好好做,抱着双腿,头后仰在栏杆上,长发散落,颈子勾勒出纤细而脆弱的线条。
仿佛一只没有防备心,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动物。
听到脚步声,裴燃的视线从夜空收回来,侧头望向他,像宣布一项重要发现一样告诉他“今晚星星比较多。”
贺照群也抬头望了一会儿,同意了她的发现,说“是”。其实他平时根本没有关注过星星的多与少。
这一次,裴燃没有开口邀请他,他也主动在她对面坐下。
他太高了,骨架又大,坐在小阳台的角落,显得有些许局促。但深浅不一的绿意里,一枝清丽婉约的白海棠递过来,干干净净落在他肩上,又呈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美感。
贺照群用拇指与食指擦拭着海棠叶边的灰尘,裴燃看着他就饭吃。
安静片刻,裴燃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不开心?”
贺照群愣了愣,停下动作,抬起眼睛,看着裴燃,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好平着声音说“没有”。
与少年时期相比,贺照群并没有太多变化。
裴燃见惯形形色色的美人,还是会觉得贺照群英俊。年岁长了,眼神更深邃,棱角也更锋利分明。
而性格一如既往,沉默,念旧,只关心很少一部分目标。
他小时候过得苦,便格外珍惜小时候的人与物。
裴燃的幸运之处,在于与他早早相识,裴家在经济上帮扶过他。
贺照群自小照顾她惯了,对她的宽容阈值设置得很高,令她可以随意来去,不论赠与或拒绝,他都无条件接受。
但也因此,裴燃一直难以分辨他的开心或不开心,喜欢或不喜欢。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拥抱他,他也接受。
离开他,他也接受。
裴燃年轻时会觉得难过,会觉得爱意得不到回应。但这么多年过去,贺照群还是孑然一身,他回望亲吻她的时候,偶尔会令裴燃错觉他们没有缺失中间的十年。
既然如此,不如再自私一次。裴燃是这样想。
将她的开心,当作他的开心,她的喜欢,当作他的喜欢。
往后的事,暂且不提。
反正贺照群会无条件接受。
裴燃喝完果汁,站起来吻了贺照群。她的右手很轻地捏住贺照群的耳垂,唇齿犹自带着热带水果的甜腻,鼻尖抵着他的皮肤。
贺照群滚了滚喉结,手托在她肋间,以不同于外表的温顺接受了这个吻。
“啊。”结束亲吻之后,裴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忘了泡糯米。”
贺照群抿直唇角,说“我刚刚泡了。”
裴燃问“你看教程了吗?”
贺照群“嗯”了一声,说“很简单的。”
裴燃点点头,说“那你教我就好了,不用帮我做。”
贺照群答应了。
裴燃将被拨乱的海棠枝放回他肩上,问他“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要酿米酒?”
贺照群没有立即说话,这次的沉默比以往要长,他慢慢握了一下裴燃放在他肩上的手心。
“我记得。”贺照群低声回答说,“你爸爸喜欢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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