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棉花团的裴燃,看起来更像一只嘴里塞满瓜子的小仓鼠。
贺照群忍不住一直看,觉得裴燃这个蔫蔫的样子很可爱,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他拿着手机假装回消息,悄悄拍了几张她侧脸。
裴燃一点儿都没发现,上了车,贺照群问她要不要回家睡,她没精打采地摇头,闭着嘴艰难蹦出两个音节。
行,那就顺便去看看冲浪比赛。
西岛南端拥有多处天然海湾,其中以鹤知湾最为有名,鹤知湾沙滩松软细腻,海浪绵长有力,一年四季都有适合冲浪的近岸波,许多大大小小的冲浪比赛都会选在这里举办。周边配套设施也非常齐全,娱乐餐饮住宿什么都有,游客也不少。
裴燃小时候这里还是片野海滩,入了夜灯都不亮几盏,没有开发得这么成熟,有这前后对比,逛起来总有股新鲜劲儿。
裴燃吐掉嘴里充满铁锈味的棉花团,创口不猛渗血了,脸颊还是微微有些肿,麻醉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摸着嘴唇也没知觉,像在摸地窖里蒙灰的蜡烛。
贺照群说“脏”,拿掉她的手,下去沙滩阶梯有点陡,他牵着她下去,到了平地也没松开。裴燃觉得嘴里有个坑,好怪异,等着麻醉过去,不是很情愿说话。
冲浪比赛赛程比较长,赛事要实时根据海浪条件进行调整,比赛每组30分钟,每个选手最多可以冲25个浪,取其中两个最高分相加,作为本轮比赛成绩。比赛全程有监控摄像,成绩由裁判团认证公布,场外观众多是看个热闹,参与程度和专业程度都不那么高。
贺照群和裴燃挑了个餐吧的三楼露台位置观赛,头顶有海草苫遮阳,眼前开阔没有遮挡,店内人也不算拥挤。裴燃平时不怎么关注,比赛看不太懂,一边听广播解说现场,一边听贺照群给她解释规则。
有个18岁的少年很受瞩目,据说在全国锦标赛拿下了好成绩,解说提及他名字时还在沙滩上带起了一阵不小的欢呼声。
裴燃仔细观察一会儿,说出拔牙之后的第一句话“长得挺帅,怪不得人气高。”
“不疼了?”贺照群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招了招手喊服务员“麻烦要个芒果冰淇淋。”
裴燃问“你吃?”
“你吃,冰淇淋可以缓解肿痛出血。”
“我嘴里好腥,吃东西好恶心。”
“谁叫你之前吃那么多糖。”贺照群说着,又捏她下巴查看情况,“不要舔伤口。”
“我没舔。”
“我都看见你舌头了。”
两人坐得不算紧贴,但眼神与肢体语言一看就很亲密,相貌身材生得又好,即便只是在角落轻声细语交谈,也难免引来不少关注。
过了不久店内人多了些,有个圆脸微胖的女生过来,指着他们隔壁的座位询问“你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人坐?”
裴燃友好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女生将包包放下,冲楼梯的方向挥挥手,招呼自己的友人“依敏,这里有位置!”
裴燃起先没什么反应,直到有人走近,她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王依敏脸上堆笑,难掩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向他们招手“裴燃……一鸣爸爸,真巧,你们也来这边玩?”
“是,挺巧。”裴燃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社交式微笑,贺照群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对王依敏颔了颔首。
微胖女生读不太懂气氛,说起话来喜气洋洋的“你们都认识?那正巧,这位置真是刚刚好。”
王依敏踌躇半晌,拉她起身“我们……还是去前面一点看吧,视野清晰一点。”
微胖女生满脸不解“你刚刚不是说这里坐着舒服吗?”
王依敏没同她解释更多,只勉强笑着让他们慢慢吃慢慢看,道过别就快步离开了。
她们一走,服务员正好送芒果冰淇淋上来。裴燃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清爽酸甜的果香稀释了血的铁锈味,冰冰凉凉的质感镇静了创口的肿痛,就是吞咽的时候感觉很怪异,毕竟有血的味道。
她吃了一点,觉得冰得脸都麻木了,干脆放下勺子,转头问贺照群“我跟她是小学同学,初中在隔壁班,你有没有印象?”
贺照群看着她,替她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说“隐约记得。”
“我们小学时关系一般,上了初中突然亲近很多,她有时候会来我家玩,她阿妈跟我阿妈也会一起饮茶打麻将。”裴燃捉住他手腕,放在船木桌上,心不在焉地拿食指描绘他掌纹,语气平平继续道“后来我妈走了。她妈在外面跟别人说,我妈跳舞出身的,果然天性不安分,安稳没几年就丢夫弃女,贪图富贵傍大款去了。王依敏背着我,也在学校里这样对同学说,被我当面撞见了。”
“……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不知道,可能是那时候,我在某种程度上也在偷偷怀疑,会不会他们说的才是真的。”裴燃望着不远处抓浪回旋的少年,轻声道“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恨她。”
“但我又没有办法忍受别人这样说她。我跟王依敏吵架,闹得很凶,她没过几天向我道歉,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说错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贺照群沉默地看着她,掌心合起,裹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