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言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眼风都没扫她一下,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英俊的脸上一片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何怀晟皱眉呵斥:“怎么说话呢?”
女护士不服气地道:“本来就是嘛,警察已经给出定论,干嘛还揪着我们问来问去?那个陆展鹏在遗书里已经说了,是不想半死不活地拖累他的儿女才自杀的,活着的时候不孝顺,人死了又装样子给谁看?”
一直淡漠如冰仿佛事不关己一样的男人忽然侧首看了过去,那眼神无波无澜,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女护士眼里闪过一抹畏惧,但还是硬挺着直了直脊背,说:“难道不是吗?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儿女孝顺,又怎么会逼得老父亲走投无路活不下去选择自杀?要我说那样的儿女就是白眼狼。”
男人唇角勾起点似有若无的弧度,笑意凉薄:“你是不是也想被逼得走投无路活不下去?”
女护士双目震惊:“你……”
顾瑾言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何怀晟:“你的驭下之策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何怀晟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冲女护士道:“别以为你爸跟我爸有几分交情就蹬鼻子上脸,要么现在带路,要么卷铺盖走人。”
女护士眼眶蓦地通红,咬唇瞪了何怀晟一眼,然后跺着脚道:“带路就带路,那么凶干嘛。”
十分钟后,顾瑾言的电话震动,他接起来问:“找到人了吗?”
那头是顾钰的声音:“没有,我们现在就在高医生的家里,顾总,我感觉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屋里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像是遭了贼一样……”
“别废话,”他淡淡打断对方的话,“说重点。”
“顾总,我感觉那个高医生好像是跑了。”
顾瑾言听完一颗心蓦然沉了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直到对面喊了两声“顾总”他才继续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
“是,顾总。”
挂断电话,顾瑾言多一分钟都没停留,立刻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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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瑾言离开别墅之后,陆清越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睡过去,从那股心痛如绞的悲痛中短暂地挣脱出来。
因为后面还有许多事在等着她,小哲转院,爸爸的葬礼,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一样的都需要她亲自面对,所以她必须得睡觉,不能让自己垮掉。
可是不管眼睛还是心里,都比平时喝完咖啡还要清明,没有一丝的困意,哪怕她已经身心俱疲,连续晕倒过两次。
她抓着被角蜷缩在床铺的角落里,戴着眼罩,翻来覆去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听见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走到床边:“睡不着就起来吃点东西,我让何婶熬了粥。”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身上的味道也一如既往的好闻,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应该是洗过澡换过衣服之后才过来的,但是还是没能掩盖住那股淡淡烟草味。
可是这些以前都令她着迷的无法自拔的味道,如今却只会让她感觉到窒息。
陆清越没动也没吱声,直到眼罩被一直还带着微微的湿气的手指摘下,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我不想吃,你出去吧。”
男人乌黑的短发还带着水珠,胡须显然已经剃过了,但是眼下的乌青还是显出了疲倦,潮湿带着微微凉意的手臂伸到她的脖子底下,半扶半抱着将她拉着坐起来,低哑的嗓音带着温和的哄诱:“不吃饭身体会吃不消的,你若是看着我吃不下,我就让何婶把饭给你送上来,嗯?”
陆清越以为接下来他又会拿孩子说事儿,却听他低声道:“你父亲的灵堂我已经让人布置好了,你今天休息一晚,明天早晨我带你过去。”
男人拿过枕头放在她的身后让她靠着,然后俯身盯着她眼里的红血丝,手指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我知道你肯定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要坚持吃一点,吃饱了容易入睡一些,不然半夜会胃疼的。”
陆清越沉默地看着他将简易的小桌支在床面上,然后让何婶将一小碗白粥和几样小咸菜端了上来,在他转身要出去的时候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嗓音嘶哑的道:“我今天就想去。”
顾瑾言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眼神担忧:“你现在的状态过去恐怕坚持不了一会儿就得晕倒。”
她眼神倔强的望着他:“我要去,我要给爸爸守灵。”
这件事自始至终一直都在瞒着小哲,她不能让爸爸的灵前空荡荡的一个亲人都没有。
见她如此坚持,他知道拗不过她,顾瑾言握着她的指尖的手紧了紧,还是耐着性子温和的道:“先吃饭,然后再洗个澡,稍微眯一会儿再去行吗?”
她这几天已经瘦的快成纸片人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更别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大悲大痛,情绪大起大落,苍白憔悴的模样已经经不起任何哪怕一丁点儿刺激了。
陆清越睁着一双通红又肿的眼睛望着他,嘶哑的嗓音很淡漠:“饭我可以吃,至于睡觉,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
睁眼闭眼都是爸爸躺在病床上冷冰冰的身体和面容,还有那封卑微恳求的遗书,每个字,都剜心剔骨……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疼她爱她宠她的爸爸了,而且还是为了不拖累他们自己拔掉了输液管,摘掉了氧气罩,大脑缺氧致使身体其他器官一个一个跟着衰竭停止工作,想到被抓破的床单就知道那个过程有多痛苦,可是爸爸为了她和小哲不被报复,那般决绝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陆清越无法再想下去,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拿把刀跟眼前这个男人拼命。
顾瑾言一直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一只手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拇指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不知不知觉中淌出的泪珠,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劝道:“清清,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的身体,你也得考虑一下小哲吧。他今天还问你为什么两天都没去看他了,你让瞒着我便没告诉他,但是你也不能一直不去看他,那样他肯定会起疑心的。可他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觉得还能瞒得住吗?你不是还要给他办转院吗?你若是倒下了,谁来给他办?”
陆清越闭了闭眼,良久才轻轻的吐出了六个字:“顾瑾言,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