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木板稍稍移开一点,阿容睁着乌黑如夜色一样的眼睛,看着眼前穿深蓝袍子的少年,脑子里有一瞬间地空白,然后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在问木板上的字。
她胡乱地抹开了粘在脸上的头发,露出半个脑袋在木板后面,有些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才说:“是我写的。”
这时候的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很轻,但温暖至极,如春风一般熨帖着耳朵,让所有人都觉得无比比舒泰的声音传来:“少南,怎么了?”
原来这穿深蓝袍子的人叫少南,众人见少南挠了挠头,恭敬地冲楼上弯了弯腰回了一句:“爷,有个小丫头竟然能把字儿从远古文写到现在的呐,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山窝窝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小丫头片子。”
“你才是小丫头片子。”阿容倒是没什么,惯来脾气冲的阿叶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却惹得那叫少南的少年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
楼上那个温暖至极的声音又传了来,似乎没有听到阿叶的话一样,一如春风过境,连气冲冲的阿叶都禁不住安静了下来:“拿上来我看看。”
“是,爷。”少南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看着阿容说:“小姑娘,你的木板借我用一用好不好,很快就还给你。”
这叫少南的少年说话间就伸出去拿,似乎笃定了阿容会给他一样,但是少南却没有想到,阿容竟然一让,似乎不愿意给她。少南看着空空的手有些愕然,但很快又冲阿容说道:“小姑娘,要不然我买下来,这是二钱银子,你把木板给我,我把银子给你好不好?”
但是阿容还是没反应,倒是她身后的几个姑娘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那二钱银子眼都直了,这下连小申都拽了拽阿容的袖子,示意阿容做这个交换。阿容却没有领会,依旧摇着头说:“我不换,贫贱不移,富贵不屈。”
这下就不是几个姑娘倒吸凉气了,而是那叫少南的少年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阿容伸出手来指着,但很快意识到这举止不对,连忙又收回了手,然后讪讪地说:“就一块木板,怎么跟贫贱、富贵扯上干系了。”
一瞬间,阿容没了有言语,天才知道她这会儿正烦着呐,她是在担心这块木板会泄露太多信息,现在她正在心里怪自己一时手快,竟然蒙头蒙脑的就把字往上写。本来也没什么,天知道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不但认出来了,还似乎大有兴趣了。
微微抖了抖身体的阿容往后又退了几步,却正好撞在了阿叶身上,阿叶说:“阿容你为什么不给他,不就一块木板,我们家旁边多得是,回头我弄一块给你就是了,那可是二钱银子啊!”
苦着脸的阿容紧紧地抱住木板,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但是电光火石间又放松下来说:“我不要你的银子,木板可以借给你,但你要赶紧还给我,天太晚了,我们都要回家了。”
然后那叫少南的少年就傻眼了,刚才还给银子都不让看呢,这会儿又不给银子都借了。少南摸了摸脑袋明显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了木板,然后说了一声稍等就上楼去了。
这时候的清辉楼里只有一位客人,据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小二给几个姑娘说时眼里带着向往和羡慕,末了感叹了一句:“这可真是贵人啊,大大的贵人,咱们城里胡家够贵了吧,在朝里还有个当官的大老爷呢,可跟今天这贵人比起来,那就是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巴,从骨头到指甲缝儿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家里有很多银子的人吗,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呢?”小麦好奇地问道。
那店小二见危机解除,就露出平时和气的表情来,坐在石阶边上,跟几位小姑娘说道:“你们几个知道吧,我们掌柜以前老骂胡家是暴发户,我以前老觉得掌柜是眼红人家,胡家又有银子又有权势怎么能是暴发户呢。但是见了今天这位贵人,才知道掌柜的一点也不眼红胡家,胡家和这位贵人一比,连暴发户都称不上,啧啧……那可真是大大的贵人啊!”
几个小姑娘见小二意犹未尽满脸向往的表情,不由得都在猜想,楼上的那位“贵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排场让“见多识广”的店小二都成了这模样。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店小二问这问那,但是话声音比她们刚才识字时要小很多,而且刻意压得低了些,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这场面倒是融洽又有趣。阿容在一旁温温地笑着,眸子里流露出暖暖的目光来,她没有说话,而且还有些担心,但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是笑了。
她喜欢跟她们一起相处的日子,虽然苦些累些,但是总觉得过得很踏实,她这辈子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以前的时光如浮光掠影,美丽繁华却都如梦如幻一般地过去了,而今眼前的人和事总让她觉得人性是温暖而美好的。
正在她遐想这些的时候,那个叫少南的少年又走了下来,但是没有带下来她的木板,反而有些急匆匆地冲到了她面前说:“爷说,请姑娘上去一趟,不知道小姑娘你方便不方便。我有好几种字是见都没见过的,爷想请小姑娘解惑。”
小申她们和店小二都用羡慕而惊讶的眼神看着阿容,但是阿容这会儿却是有苦自心知,心里直喃喃着一句重复的话:“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小姑娘?”这叫少南的少年好像怕阿容再次拒绝,又叫了一声。
而阿容直想哭,她穿越而来一直安于平静简单的生活,苦一点她不怕,但她不想要波澜壮阔的人生,更不要阴谋斗争或者遇上权贵生死纠缠之类的。那样高攀上云端的生活,有一次就足够了,她不想再来一次。
所以,阿容打算跑了,但是很遗憾地是,正在她预备要跑的时候,那位小二眼中传奇一要的贵人走下楼来了,用他温暖熨帖的声音滋润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听起来就让人沉迷无比:“姑娘即然不屈富贵,那便只能是富贵来驱了,我虽不富贵,也欲驱之,。”
这话一落下,清辉楼的门口多了一个月白风清的人物,那一瞬间的光风霁月让在场的几个小姑娘立马认同了小二的说法。这清华的仪态,高阔的气度直让人惊叹,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子,只往了一站便尽显了世间风华。
“在下谢长青,请问这些字是小姑娘写的吗?”谢长青拿着块木板看向阿容,这粗糙的木板丝毫不减他的风采仪态之美,反而让人觉得那块原本寒碜的杂木板都华贵了起来。
那男子看向阿容的眼神,没有让阿容沉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反而很准的看了眼东南角的一株玉兰花树,恨不得找块布条把自己挂上去:“是。”
“这是什么字?”
“鱼啊!”阿容装傻充愣地回话,虽然这声音很有些迷惑人心的力量,但现在可不是该被迷惑的时候。
谢长青笑了笑,那一笑竟让人觉得似是在春风里看到了一株青碧的树上,一瞬间开出了千万枝雪白的花朵,炫目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小姑娘,我想问的是这是哪个朝代的文字,或者是哪个属国的文字?”
这下阿容也不好装傻了,只能低着头闷声回了一句:“是金文,在远古时期曾经使用过很短的一段时间,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在一本残旧的书上看到的,用金文和通用文相互注释,所以我看懂了一点,并不多。”
沿用了1200多年的金文,也叫“钟鼎文”,一句话就被她说成了只用过很短的一断时间,1200年啊,真是太“短”了!
“是这样。”谢长青稍稍愣了愣,金文确实是他没有听说过的,而阿容的话也勉强能够说得通,就算说不通,在此时此刻谢长青似乎也不能做出什么来:“少南,你送这几个小姑娘回家吧,天太晚了,是我耽误了她们回家。抱歉让你们延误了,还请小二哥相送一段,这里的路少南总是不熟的。”
少南接过了木板,然后冲几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几个小姑娘又回头有此怯怯地看了谢长青一眼,只见谢长青冲她们又是一笑,几个小姑娘隐隐有些兴奋,然后带着这些兴奋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她们的身后,谢长青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眼睛一直落在阿容的身上,最后颇有兴味低声说了一句:“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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