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怀袖双手渐渐渗出的一层血珠,那宫女笑盈盈俯下身在怀袖耳畔低语道:”你可是堂堂的公主师,该懂得绵里藏针这个典故吧?好生将兰嫔主子的吉服洗干净,且主子特别嘱咐过,说送回去时,这衣服上的绣花针可是一枚都不许少呢!呵呵……”
宫女说完,笑着站起身向外迤逦而行,菖姑亦是冷笑着撇了怀袖一眼,跟在宫女后面一起走了出去。
望着水中华丽吉服泛着点点寒星的绣花针,怀袖狠狠咬了咬牙,毅然将双手伸进水中。
而在另一线水池边漂洗衣裳的一位宫女,偷偷回眸看了怀袖一眼,见菖姑和宝兰的宫女走远,悄然起身溜至怀袖身边。
”别傻了,照你这么洗,等洗完这双手也废了!”宫女说话时,将怀袖的手由水里拎出来,却见原本细嫩的肉皮儿已被针尖划出一条条血红的口子。
那宫女利落地将吉服由水里捞出来,只在领口袖口的位置细细密密地涂抹了一层皂荚粉,再从腰里取出一个小巧柔软的猪鬃刷,一点点地将吉服边角细细洗净后,在清水中漂洗了几遍,便将衣裳搭在了旁边的晾衣架上。
怀袖自幼在将军府的锦衣玉食中长大,这些粗使活计莫说做,连见都没见过。
此刻见这宫女连贯流畅的洗衣动作几乎一气呵成,不禁轻声赞叹:”好生熟练的技艺,果真是术业有专攻!”
那宫女听怀袖这么说,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愧是公主师,一开口便是如此文绉绉的话,我虽然听不懂,但却知道你是在夸我!”
怀袖先前没留意,此刻见这宫女笑起来的模样却颇感眼熟,不禁微愣,指着宫女道:”你……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宫女笑道:”你可真会说笑,你是堂堂的公主师,我不过是这尚衣局里一名小小的卑贱宫女,你怎么可能见过我,尚若是我妹妹,说不定还见得着你……”
”你长得很像我曾见过的一个宫女,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宫里的。”怀袖浅声道。
宫女听怀袖这么说,眼中顿时浮现盈盈期待,神情略显激动问道:”你可是见过……”话刚说了一半,眼角余光突然瞄见正向这边走来的菖姑。
”菖姑来了,你快去做事吧,晚间歇息时候,来这个地方等着我!”宫女说话时,偷偷将手中的猪鬃小刷子塞在怀袖手里,转身跑回自己先前的位置洗衣服去了。
怀袖本欲询问那宫女的姓名,回头却见菖姑已将走至近前,只得将小猪鬃刷子悄悄藏进衣襟里,抬手去整理已洗过的宝兰的吉服。
菖姑看了眼已经晾晒的吉服,又瞥了眼怀袖被刮伤的细白纤手,撇着唇道:”既然衣裳已经洗完了,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先前的院子里做事!”
”是,奴婢这就去。”怀袖低眉顺目缓缓施礼后,悄然望了那宫女一眼,见那宫女也正偷眼望着自己,对着她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向先前的院落行去。
洗完宝兰的吉服再回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众人又开始忙碌,怀袖只觉饥肠辘辘,趁着菖姑不在,偷偷溜到后院灶房去瞧了一圈,连半个馒头都没找到。
忍着饥挨着饿洗了一个下午的衣裳,好容易挨到晚饭时候,怀袖正欲跟着众人去吃饭,却被菖姑挡在面前。
”这件是王公公的衣裳,王公公说明日等着穿,特命你此刻就赶着洗出来。”菖姑说话时,将王公公的太监长衫往怀袖怀里一塞。
怀袖见众人纷纷去后院吃饭,菖姑却依然挡在自己面前丝毫没让她离开的意思,便明白,这是明摆着不让自己去吃饭。
看了眼怀里的衣裳,怀袖心知这尚衣局不是讲理的地方,无奈只得努力隐忍着腹中饥饿,重新蹲在池子边漂洗衣裳。
菖姑就站在旁边守着,直到怀袖将洗干净的衣裳交给她,方才冷笑道:”哼!别一脸的不乐意,王公公让你洗衣裳是抬举你,王公公的衣裳,别人争着想洗还轮不着呢!”话落,拿着衣裳向前院走去。
怀袖见菖姑走远,转身便向后院的灶房奔,可跑至灶房里一瞧,哪里还有可吃的,连青菜汤都被喝地一干二净。
看着空荡荡的锅底,怀袖无奈转身走出来,行至院中,正瞧见一个微胖的年龄略长些的宫女面前的粗瓷碗里剩了一个还没吃过的白面馒头。
那宫女也瞧见怀袖盯着自己碗里的馒头,呲牙一笑,抓起馒头晃了晃问道:”想吃馒头吗?二两银子一个,拿钱来!”
怀袖闻言,蹙起一对绣眉道:”一个馒头二两银子?你这是明着抢钱!”
那宫女咧嘴一笑道:”抢钱?哈,老娘又没求着你吃,不吃拉倒!”说话时,抓起馒头丢向不远处墙角拴着的大黑狗。
”你……”怀袖气地粉拳紧握便欲上前。
那宫女冷冷瞥了怀袖一眼,大摇大摆走出了灶房,旁边几个小宫女立刻过来扯住怀袖的衣袖,低声劝道:”算了,她跟菖姑一样,也是个管事的女官,平日霸道惯了的……”
望着那宫女大摇大摆走远的肥硕背影,怀袖愤愤然一拳捶在桌面上。
晚饭后歇了半个时辰,便又到了上工的时候,在尚衣局只要没到掌灯时候便不许歇息。
怀袖饿了一整天,手上又被划地满是血口子,再被水泡了一天,整个手胀痛难忍,好容易挨到了下工的时辰,人早累地瘫软无力。
随着众人走至寝房门前,想起日间那床窜出老鼠的铺盖,怀袖顿感睡意全无,手扶着着腰倚在门外廊下歇息,不经意摸到之前那宫女赠的猪鬃小刷,方才想起与她约了晚些相见。
拖着疲倦的身子,怀袖缓步走至之前与其见面的院落,此时已下了工,院子里人已散尽,只剩池水潺潺细流,伴着树上夏虫微鸣,倒显得宁和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