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有一个岑歌等着他投喂,晏冷指挥着宋人良开着车,陪着他东奔西跑,先去了药店补充了点药酒和外伤药,又跑去三十多公里外的“徐记”,一家专做营养煲的中餐馆,去给岑歌带了老鸭煲和牛肉羹,还有一小份青菜,看得宋人良直呼“见色忘友”。
晏冷看着宋人良那壮得像头牛一样的身体,嘴角抽搐,在心里默默吐嘈,你再补也不怕鼻血横流。
在经过“沿江路”的时候,晏冷眼中露出一分怀缅,下了车,进了“84”,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好几个纸口袋。
“啪!”宋人良没有一点点防备地差点被一个不明物体拍一脸,遂怒视晏冷。
晏冷嘴角带笑,和他平时的讥诮冷厉不同,这时的晏冷脸上带着一点柔和。
宋人良脸上犹带着愤然,低头看向刚才偷袭他的暗器,一愣,伸手探进袋子,拿出了一块青团子,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骂了句你个臭小子,一口两口就把那快青团子消灭了,随手把纸袋放在车门槽里,哼了一声,招呼晏冷上车。
晏冷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心中不禁泛起感慨万千,这是他重生回来后第一次仔细看过98年的江州,很多老铺子都还在,很多遗忘在角落的记忆也悄然涌上心头。
“84”是江州很有名的传统小吃铺子,也是青团子做得最正宗的地方。
晏冷其实并不是生在江州,而是生于京城京华市,直道十二岁的时候才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来了江州。
那时候,吃惯了京城菜的晏冷还吃不惯有些过于清淡的江州菜,不过却对江州传统小吃特别有好感,特别是青团子。
晏冷十三岁那年遇上了十七岁的宋人良,两人那天来的都有些晚,同时看中了“84”最后剩下的一份青团子,老板本想让二人各买半份,可谁知这两个祖宗都不肯稍退半步。最后两个人约架,青团子是彩头。
到底是宋人良年长几岁,在两人全是灰头土脸的时候,晏冷已经精疲力尽了,宋人良则是性质盎然地去接收他的战利品,却发现仅剩的青团子已经被人买走了。
晏冷哈哈大笑,嘲笑宋人良人品太差,智商太低,而宋人良则是回敬了晏冷四个字:手下败将,气得晏冷牙痒痒。
两人各自留下姓名电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相约再战。
说实在的,晏冷和宋人良可真是打出来的交情,也是命运的奇妙,就是这几个根本不值什么钱的青团子,却让晏冷和宋人良成了两辈子的好兄弟。
那一袋青团子让他们都想起了自己幼稚不已的曾经,也让他们想起了那时候汗水能够肆意流淌的美好。
对于宋人良来说,那是让他向往和值得他珍藏的曾经,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时光,那时候肆意妄为而又意气风发,就像将世界都踩在脚下。
对于晏冷来说,那是一份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是他破碎不堪的生命中难得的光彩。如果说岑歌是他的救赎,那么和宋人良的兄弟情义则是他的支撑,一样无可替代。
晏冷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岑歌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看书。晏冷给了岑歌一个有点大的笑容,带着一点歉意。
“饿了吧,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晏冷一边说着,一边把盒子打开,顿时一股带着香味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岑歌立马翻身下床,看着十分养眼的食物,闻着扑鼻的香气,食指大动,主动在袋子里翻找餐具,却一无所获。意识到晏冷根本没有打包餐具回来的岑歌在地上急得团团转。
晏冷看着这样可爱单纯的岑歌,忍不住把自己和被子笑成一团。
岑歌气结,跑过去挠晏冷的胳肢窝,晏冷笑得更厉害了,不住地求饶,岑歌才放过他。
晏冷笑累了,趴在床上不动弹了,岑歌过去不轻不重地踢了踢晏冷,示意他赶快把餐具奉上。
晏冷哪里忍心让岑歌挨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晏冷一边告诉岑歌慢点吃,一边忙前忙后地给岑歌盛汤舀菜。
”你不吃吗?“
”我在外面吃过了。“晏冷笑笑,撒了个小谎。他这一天真的很累,可只是嗅着岑歌的气息,他就觉得满足,觉得一切都可以忍耐,不仅仅是疲惫,还有欲望,因为只要岑歌还在,他就可以安心。
等到岑歌心满意足地吃完大餐,晏冷和岑歌争着要收拾东西,一番争执之后,晏冷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岑歌在那里洗洗涮涮。
其实晏冷是个很懒的人,但是他偏执地希望自己能给岑歌一切,能让他过上最美好的生活,甚至小到收拾屋子。可他也知道,岑歌不会愿意这样。他知道,岑歌希望和他共同承担,而不是看着他扛下一切,他也在克制着自己想把岑歌变成他家养的小花的偏执,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你必须尊重岑歌,完成他的每一个愿望,不要做他不喜欢的事,如果你做不到,岑歌就会离开你,所以,在岑歌面前,他其实无时无刻不是在违逆着自己的本性,逼着自己做到,甚至,在他的世界里,不能允许自己有一点点做不到,因为他知道,他承担不起做不到的后果。
看着岑歌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把垃圾拿出去扔掉,晏冷迅速抓起大衣,飞快地追上岑歌,然后披在了岑歌身上,然后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把垃圾扔掉,然后一起走回来,就像是,一起回家一样。
两个人进了屋,换好鞋,晏冷迫不及待地拉着岑歌,一寸一寸地走过他们的家。
晏冷拉开了每一个柜子和抽屉,一个一个地告诉岑歌,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晏冷说得很慢,也很认真,他知道,岑歌知道他的想法,所以他便毫不掩饰,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对岑歌说:这是我的家,可我希望这里是我们的家,岑歌,你愿意吗?而他把每一句话都说得认真,把每一步都走得仔细,是在告诉岑歌他的努力,他的祈求。
晏冷就这么慢慢地说着,岑歌就这么慢慢地听着,两个人仿佛在一起走过了漫长的岁月,行过了千山万水的旅行,而也会这么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他们的家很大,所以他们走了很久,说了很多,也听了很多。可是路再长,也总会有走完的时候,当他们回到了晏冷的房间,一起坐在房间中间Kingsize的大床上。
晏冷说:“岑歌,你说过愿意和我一辈子一起走下去,一辈子,太长,又太短,我不知道我们的一辈子会是多久,是一百年,也可能是八十年,又或者四十年、五十年,这些我都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只要我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要在一起,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我知道,你这辈子不会靠任何人,包括我,我也知道,你不会愿意被人可怜、同情,可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不是因为同情,更不是因为可怜,而是因为我爱你。
我是个自私得无以复加的人,我就是看不得你过得那么辛苦。
那么重的伤在你身上,你倒是云淡风轻,可我看见的时候,我恨不得从身上割下肉来补上。
可岑歌,我从来都记得我们是一样的人,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一样都是男人,一样那么固执,也一样那么寂寞。可我希望我们都能不再那么寂寞,所以我愿意不再那么固执,我愿意在你面前不再遮掩分毫,我愿意倾尽所有、拥有所有,只为了能陪你好好地走下去,我们都能够不再那么寂寞。
岑歌,我希望能照顾你,我希望能被你照顾,我希望你愿意被我照顾,我希望你愿意照顾我。岑歌,你愿意吗?”
岑歌在心里想着,晏冷在心里等着。
岑歌真的动容了,或者说他真的震惊了。
晏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说他会因为厌恶林家而选择离开,从此泾渭分明,那么换做晏冷,晏冷会彻底毁掉那个家,毫不留恋,毫不手软;如果说他爱上一个人,如果不能美好相拥,他会选择离开,从此再也不见,可如果是晏冷,只要是他喜欢的,如果得不到,他宁肯亲手毁掉;如果一只猫或者是一只狗不喜欢他,那么他会走开,可如果是晏冷,他会用胡萝卜和大棒逼着他忠诚,可忠诚的猫狗在晏冷看来又是什么呢?不过可有可无罢了,他只是不能容许有东西违逆他罢了。
可现在的晏冷却让岑歌看不懂了,他觉得晏冷变了,比原来更加难以捉摸了,他看不透现在的晏冷。可晏冷却愿意在他面前把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就这么把自己袒露无疑地呈现在他面前,逼他看透,这样的晏冷,让岑歌心颤,也让他无法拒绝。
“在一起吧。”岑歌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