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唯恐成患(1 / 1)

正沉浸在自己满脑子龌龊臆想中的范智双,听见轩帝的问话时,便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在他应完后却有些怔神,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众人在听完轩帝的那一番话后,却都是神色各异,且眼中的人鄙夷之色也渐渐的越发旺盛起来,看向范智双的目光也更加地赤裸不加掩饰。

在这人命贱如草芥的世道上,生而为人,因出身一事本就有了贵贱之分,像范智双那般出身的虽是少数,但也不是没有。

然而这事若是发生在权贵人家,人们最多也就敢在背地里私下议论两句,又有几人敢当面便议论不休呢?还不就是范智双无依无靠?

想当初,不也有一位公主殿下在驸马去世后两三年又诞下血脉,那时金陵中数位权贵的家眷们还曾纷纷献上贺礼。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桓帝宠爱那位幼妹罢了,同是不知检点的举动,但因为身份地位的区别,并无人去诟病公主。

当初就连那位公主的私生子,不也还是被桓帝破格封为了侯爷?虽然那位年幼的侯爷到底没活过舞勺之年,但总归是有例在先。

但范智双却不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寺丞的幼弟,没有强大且尊贵的母族身份可以庇佑,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斩不尽的流言蜚语也足以将他淹没。

叶婉茹和呼延雪莹将范智双难堪不已的神色收入眼中,她二人眼中都有些淡淡的笑意升起,且心中亦都有些快意在蔓延。

这等卑鄙小人活该就要受到惩罚,否则他那张狗嘴里,说不准还会吐出什么难听之言。

因是坐在一侧,顾清临并没有将方才范智双眼中那些淫邪的目光纳入眼底,而他的专注目光除却落在叶婉茹身上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留意着几位皇子。

这是一个难得诸位皇子聚齐,且以他目前的身份又能在场的场合,他必须利用这些时间来观察几位皇子。

至于旧友封青阳,现在他们二人是两看两相厌,顾清临自是不会再去自讨没趣,且离得越远封青阳便也能更加安全些。

已经渐渐回过神来的范智双,在心中不断地思索着今日的种种,更在不断回响陛下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慢慢地,他有一种被当猴耍的羞辱感开始盈上心头,陛下所言虽是表达了他不计较出身的开明之举,但这开明却是建立在他难言之隐的苦痛上。

若是陛下当真想要重用他,又怎么会给这些狗杂种羞辱自己的机会?说到底,陛下也不过是在看戏罢了!

枉他和大哥收到陛下的邀请时,还曾欣喜若狂,以为终于迎来了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却不料想,今日却是他的苦难之日!

而陛下也不过是一个假意仁慈、两面三刀的伪君子罢了!

然而要想拥有足以肆意践踏他人的权势,那么今日之辱他无论如何也是要默默受下的,否则,便是不识抬举之人。

连轩帝也一通记恨上的范智双略一思忖,便轻步步出席位来到了大殿中央,双手一撩衣摆,双膝一弯,便缓缓地跪在地上。

“臣承蒙陛下赞誉,心中不胜感激,且感到万分荣耀。听陛下一言,臣获益匪浅,从前臣觉得这一重难以启齿的身份便是束缚臣的枷锁,如今听陛下您一言,臣心中茅塞顿开。”

“请陛下受臣一拜,臣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更祝愿大耀国能在陛下您的带领下繁荣昌盛,永世不衰!”

说罢,范智双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礼。

三拜九口后,范智双也并未起身,而是始终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俯首贴额在地上。

范智双这般打蛇随棍上的行径,让在场诸人无不惊讶地大张嘴惊叹一声,惊叹其厚颜无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而让人更不耻的便是他的言谈。

就在诸人纷纷唾弃鄙夷范智双的行径时,唯有轩帝和顾清临二人对范智双略微高看了几分。

轩帝眼中散漫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认真,方才他的那番话不过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难堪,毕竟人是他下旨邀请的,且范智杰也正是他想重用之人。

但范智双这般的言谈,足以见得其人心智之坚,更让他看重的则是其身上的忍辱负重感,这样的人若是历练一番,他日何愁不能有一番成就?

让顾清临没想到的是,范智双这一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行径,更让他颇感惊讶的是范智双这一番毫不掩饰的奉承之言。

但,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这一层华贵的外衣剥下,露出不堪的内里,并直言坦然面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范智双能做到这般,怕也是存了不成功便成仁之心。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以额抵地的范智双眼中冰冷一片,垫下额头下的双手,早已经紧紧地扣进了华贵的地衣中。

在众多人面前将他最不齿的身份宣之于口,不亚于将尚未愈合的伤口亲手扒开,让淋漓的鲜血再一次流淌。

虽然这实非他所愿,但若是他欲盖弥彰地去避而不谈,则更会显示出他心有胆怯,且不是坦荡之人。

他这般言谈,虽然有些破罐子破摔之势,但又何尝不是一次破釜沉舟的赌局?秘密已然再无隐瞒之地,公之于众又会如何!

就算不能得个一官半职,总会落得个胸襟坦荡之名,总好过那些口蜜腹剑的小人伪君子!况且陛下已经有言在先,他就不信陛下不会赏他个一官半职!

范智双紧张不已地静静聆听着周遭的声音,唯恐错过了轩帝的只言片语。

皇后娘娘封于馨眼中的鄙夷已经满溢出来,更是不愿去看那跪在大殿中央卑微的身影,此人如此的忍辱负重,所求必定不小。

且若他当真是入朝为官,那么将来这朝堂之上将会是怎样的混乱已经可想而知,此人心机之深唯恐成患啊!

皇后娘娘有些担忧地拧起了眉,眼眸轻扫了一眼轩帝,而后开口道:“陛下,臣妾看……”

皇后娘娘的话语声刚刚响起,便被轩帝的声音打断。

“孺子可教。范卿家心思通透,且为人机敏,又是苦读圣贤书十年之久,但碍于身份一直未能参加科举,今日朕便免了你这个阻碍。明日便去鸿胪寺做个主簿吧!在你兄长的手下,也能习得一些为官之道。”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压住胸中那颗躁动不已的心,直起身来的范智双又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