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摆明是在挖苦袁一只有匹夫之勇,不懂朝事。袁一自然也听出话中的意思,他心语:“这帮老人家打架挺弱势,可骂人可以不带脏字,还骂得跟夸似的,真是够本事!这次看来是引火烧身了。”
大臣们人多势众,又都位高权重,可袁一也不甘示弱,反嘲道:“中书大人,好像忘了我也是有户籍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中书大人所说的户籍和我使用的户籍并不相同,只是一种书面语言?”
听到这样一番嘲弄,中书令虽然满心恼怒,却依旧保持着一脸平静:“既然,郡王了解户籍,想必也了解我们所说的户籍改革,那么,郡王不妨给我们一些有用的建议?”
听到这话,袁一不由得心虚起来,刚才大臣们在商议户籍改革时,他微微有些醉意,思绪则在神游太虚,这些人在说什么,他压根就没听。他的确知道户籍这种东西,可对户籍改革,他可真是一无所知。
这样想着,袁一再看到原本大打出手的两拨大臣,现在却出奇的和谐,只见他们相互使着眼色,而后便带着一脸蔑笑,围观自己如何出丑。
他明白,这些人对大唐律例,法度都是如数家珍,再则,他们有较高的政治敏感度,相对他们,自己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若自己真跟他们谈政治,谈制度,谈户籍,想必只要自己一开口,肯定会弄出牛头不对马嘴的笑话,而他们不会把这个当笑话听听就算了,他们肯定会群起而攻之,到时,他肯定比箭靶还惨。
以他的处世哲理来说,人生在世不可能什么都懂,可要是想把自己伪装得无所不能,那就得灵活运用忽悠这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在这样情况下,他恰好能够使用这门学问,虽然许久没用有些生疏,可尚在精通。
待他沉默片刻,理清思绪,便向众大臣道:“刚才,各位大人针对户籍改革的商议,我全都听到了。各位大人的观点的确都符合政治考虑,民情需要和各部中急需解决的矛盾。即便如此,各位大人提出的观点和方案,在一定程度上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刚才朝堂上会出现那样激烈的争执,想必问题就出在这里。”
虽然,袁一说了很多,可没有一句是能解决问题的有用话。可这些流于表面,空泛的道理又恰好从正反两面,概况了商议的核心内容,又剖析出了矛盾点。即便,大臣们知道袁一这番话说了等于没有说,可也无法从他的话里找出纰漏。
见围观的大臣都偃旗息鼓,陷入沉默,袁一不免有些得意,他虽然不懂朝政大事,可他带兵打仗,有时会遇到一些磋商和谈,自然就会练就一些实用于各种场合,应对各种突发问题的套话。
譬如,代表大唐与敌国商议和谈条件,有些国君会故意用宴请的方式,把他请进宫里。酒过三巡,敌国国君故意抛出和谈问题,不出意外,宴会上的大臣会就这个问题争得不可开交。
国君佯装为了解决争端,就会把这个敏感的问题抛给他,以此来套他的话,希望用最小的代价,保全最大的利用。
这种时候,他就必须快速反应,巧妙置身事外,他就可以将那套话,稍微修改一下,加入与和谈相关的词句,便可直接使用。
例如:“在宴会上,我听到,各位对于和谈条件进行了深入,并且激烈的讨论。各位的考虑的确都符合邦交考虑,政治需要和急需解决两国利益点之间的矛盾。即便如此,各位提出的观点和考虑,在一定程度上都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才会引发如此激烈的争论。我代表大唐,自然也代表大唐的利益,不管提出怎么样的建议,都有失公正,所以,和谈的问题,还需要各位和可汗共同商议解决。”如此,他便成功置身事外。
这样一番换汤不换药的话,可是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正在袁一得意之时,围在他身边的大臣,又发问道:“郡王知道问题所在,那该如何解决呢?”
听到问话,袁一抬起头,看到问话的大臣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泽,只见他不慌不忙,笑了笑道:“说到户籍,各位大人对其相关法度,施行的标准肯定了解地十分清楚。不过,户籍最大使用者肯定是百姓,如此说来,户籍需要具备怎样的特点呢?”
这时,有人抢答道:“普及性与便捷办理。”
袁一赞扬道:“这位大人说得很有道理,还有人要补充吗?”
这时,又有人说话道:“户籍的作用主要是,统计大唐的人口数目,规范人口的区域化治理,也保证朝廷赋税徭役可以落到实处,简而言之,就是让百姓无法逃避应该为国家承担的责任。所以,户籍要规范合理,建立严苛的法度,让上至朝廷,下至州县都统一协作,执行这样的法度。”
袁一点点头:“如果是这样,你们想想,现在的户籍达到这些要求了吗?”
大臣们都互看了眼,而后,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现在的户籍就是按这个标准制定的。”
袁一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改革呢?”
听他这么问,大臣们提出质疑:“刚才在朝堂上,我们把需要改革户籍的原因都说得清清楚楚了,难道你没听吗?”
袁一心里暗叫“糟糕”,可好在他够镇定,接着忽悠道:“我当然知道。我之所以有此一问,是想让大人们反思,得到全新思路。”
大臣们好像真被忽悠到,纷纷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而后,开口道:“我们之所以要进行户籍改革,是因为随着大唐的日益强大,与外国的经济交流日益频繁。许多外国人士涌入大唐,原本他们只是来大唐做做生意,可近来好像有长期定居苗头。如果,不向他们收取一定数量的赋税,就会加重大唐负担,如果收取,又没有合适的法度。如此,便要进行户籍改革。要知道,户籍制度修改容易,执行起来就很麻烦。所以,我们就在究竟改不改革上,产生分歧。”
袁一想了片刻,道:“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大唐政通人和,日益强盛,以后肯定还会有吸引更多外国人士来此居住,甚至定居。的确要规范他们的管理,既然现行的户籍制度很完善,单单为了他们而修改,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为何不另立一个外籍管理制度,让愿意长期在大唐定居的外国人士,享受的待遇和履行的义务和大唐百姓等同,而那些短期居住的外国人士,根据居住的年限,从事的职业交纳一定的数量的赋税。”
说着,他顿了顿:“本国百姓和外国人士分开管理,这样不更好?”
大臣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他们便商议好了。这时,他们便托殿中的孙满贵传话,请武后来替他们做最后的决定。
之后,武后来到正殿,用敏锐的目光扫视了眼四周,见混乱的大殿已恢复了秩序,大臣们都已在各自的位置站好。
她便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玉阶,来到原来的座位坐下:“商议好了吗?”她的声音威严而平静,好似方才朝堂上的混乱并未发生。
当大臣禀告过商议结果,武后微微沉思片刻,而后道:“诸位大人,还有异议吗?”说罢,她静静地坐在高座上,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殿中的大臣,只见他们视线低垂,皆是一副附耳听命的模样。
她静待片刻,见无人听出异议,便道:“既然,诸位大人都赞同实施外籍管理制度,本宫也无异议。”
如此,武后便就此事对相关的大臣进行职责划分,并拟定了完成的期限,督促大臣们尽早将制度落实。
通常,对于这样有分歧的政令,武后向来都倾向于让大臣自行商讨出解决方案,而不是利用自己绝对的权力横加干涉。
往往用这种方式制订的政令,更能够让大臣们心悦诚服地接受,所以,政令向各级推行时,传达力度更高更快,更能够落到实处。
待武后气定神闲地将正事处理完,便开始追究起互殴官员的责任。她处罚这些官员的方式有些特别,她并不直接降罪,而是让方才发生冲突的两拨官员,互相指出对方的错误,再提出相应的惩处方法。
当然,这些都是等到散朝后,涉事的官员将其写成奏折上呈给武后,然后,再由武后酌情处理。遇到这种时候,涉事官员往往都会把对方的责任往轻处写,甚至,为对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