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也料想该是如此,姜舜骁放心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这位岳丈大人以前是总管,他会的本事可不少,自然不会将家里弄得穷困吃不上饭,但自己问总归是心意,只怕在这乱世,又逢害年,岳丈家若是过得不如意,自己却没帮到半点,那就是万万的不该了。
问候过了,玩笑过了,气氛早就松和许多了,姜舜骁沉默半晌,他想到了长家,想到了那些是非恩怨,阴阳差错,一时不忍一叹,看着岳丈含笑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会扫兴……
所以,他说:“其实,今日晚辈来还有一事,想问问岳丈大人。”
傅贵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示意他说。
“……听闻长家的人来找过岳丈大人了。”
闻言,傅贵微怔,眼神也没那么温和松快了,他沉顿下来,表情瞬息万变,语气还算平和,说:“确实有此事,怎么了?”
姜舜骁也不再笑了,他看着岳丈大人不大欢喜的面色,说道:“其实……对于容仪的身世我早以有了解,也知……当初的长柏大人。”
傅贵神情剧变,声音都昂了几度:“你这是在查她?”
见岳丈误会,姜舜骁连忙解释,说:“我只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却不想这一查,再加上种种机缘巧合,竟是这样的情况,岳丈大人,我并无他心,若非说有,那也是……为了她和我的未来做打算。”
这么一说傅贵就全明白了,他心里清楚,如果容仪只是一个总管的女儿,撑破天了也就是个贵妾,但她若出生高贵,配得上安宁王府的公子,那她就可以做正室,享受一生荣华。
“这些,你可以有同她说过?”
姜舜骁摇摇头,道:“未曾。我以为,像这样的大事不应该由我告诉她,自有岳丈大人和岳母大人来说,我也怕若是当时告诉她,她会接受不了,一个消失已久的父亲,竟是长家的人,我也怕贸贸然告诉她,她心中会生不平,会起怨念。”
得到这个答案,傅贵松了口气,他看着姜舜骁,说:“没说就好,那孩子从小就不敢问她的亲生父亲,对她来说,那个人早已成了禁忌,恐怕一时不能接受。
但我知道,那孩子是个善性的,如今,有姑爷疼爱,生活也美满,她自己也当了母亲,想来也不会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若是姑爷现在告诉她……也好!这件事总不能瞒她一辈子,她终究是要认祖归宗,姓回长的。”
话到此处难免落寞,傅贵从不觉得自己是在帮别人养孩子,自从那孩子跟着自己,冠以傅姓,便是自己的女儿,是傅家的孩子。
或许傅贵也从未想过有一天长家会找回来,容仪的亲生父亲的家人,是那样显赫的家族,会想要她认祖归宗,万般道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说出不愿呢?
自从长家人找上门来,虽说如今是想开了,可同时也不免觉得自己做了她十多年的父亲,却依然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永远变不了真。
可这十几年的父女亲情,让他不能割舍,容仪总有一天会认祖归宗,到那时,自己又算什么呢?后父?
同样是做了父亲的人,姜舜骁亦能明白此刻岳丈大人所有的落寞是为了什么,心中也不免感慨,他说:“姓不姓回长,依我看,那是容仪才能决定的事,即便是长家,也不会逼着她改姓,她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傅容仪,姓是您给的,还不还,全在她。”
说完,看他神色愣怔,俨然无言,又接着说道:“我了解她,在这世上,她最最敬重的人就是岳丈大人,在她心里,岳丈大人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旁人再好,也绝不会越过去,她总是说,如果没有岳丈大人,她不会是现在的傅容仪,她同我说,幼时所有的爱都是父亲给的,她还曾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拖油瓶,岳丈大人能施舍给她一口饭吃,一张床睡她就已经感激不尽,可岳丈大人心地纯厚,给了她比饱暖还要温暖的东西。”
姜舜骁说话不算动听,语气也很平和,可却听的傅贵眼冒泪花,一不小心就老泪纵横,心里极为感动。
他一直觉得那孩子从小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别家的姑娘都在闺房中插花品茶,以诗书陶养情操,可她从小就可怜,亲生父亲不在,亲生母亲不爱,若是自己这个当后父的也不爱她,不疼她,于心何忍啊!
对她好,也不仅仅是自己对苏萍的那一份爱,不仅仅是长柏临走时的托付,更多的是人性的指引。
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如何能缺失爱呢?她那么乖,那么漂亮,谁能忍心不爱?
当父母的疼爱孩子,从来都不求回报,只盼望他们能健康长大,做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可是,如今自己投入的这份感情,得到了回馈,傅贵不知心中有多欢喜。
他叹出一声哭腔,问:“那孩子,还说了什么?”
看他这样,姜舜骁心中也动容,还哽了一下,他说:“她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她说,有时候并不想那么听话,她也想和哥哥一样偶尔顶嘴,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可她不敢,就算您对她再好,她也不敢不乖,她说,大人或许都喜欢听话的孩子,她便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让您省心。”
她说,她的童年就在那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儿里,纵使母亲冷漠,哥哥讨厌,夜来,还有父亲耐心哄睡,那是她最安心的时刻。
她说,这世间所有的恶都奇丑无比,唯有爹爹的脸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最干净的。
她说,好怕爹爹也觉得她是拖油瓶,她说,自己可以少吃一点,睡更小一点的床,去柴房睡都没关系,只期望爹爹依旧能疼爱她。
姜舜骁说:“在她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长家,她所有的记忆都与岳丈大人您相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