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宇霜叫了救护车,何娜虚弱的声音让她不能犹豫,突然心里有某种预感,或许她知道何娜怎么了。
何娜住在一个普通的小区,她们急匆匆的找到对应单元楼,然后上了七楼。701红漆的大门紧闭着,任她们怎么呼喊也没人回应,手机也一直没人接听,救护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报警吧。”爱娣语气虽然冷静,但眼神明显的慌乱,罗宇霜和她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她眼里寻找着一些勇气,随后拿起手机报了警,爱娣则先出去接应医护人员。
罗宇霜的手开始抖,呼吸紧促,在报警后竟然因恐惧哭了出来,何娜不会死吧?她把脸贴着门,希望能听到一些响动,哪怕“丝丝”的挣扎声也行,同时又想里边会不会有持着明晃晃匕首的歹徒,或者像那些香港电影里手里拿着枪的恐怖分子,无数可怕血腥的场面占据着她的大脑,同时又猜想着何娜是不是病了,从小到大,死亡对她唯一冲击最大的就是前两年从赵海晨嘴里听闻黄姗的疯妈在下水道被淹死了,那个女人虽然是疯子,但在黄姗领她去家里的时候,冲她露过一抹善意的微笑,让她怀疑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她的死是让人悲哀的,如今面对生死未卜的何娜,她十分害怕,自己从没有这样参与过一个人的死亡过程,希望她不要要事啊,她双手合十状,向苍天祈求着。
很快,警察和医护人员都来了,想办法打开房门后,警察医护人员还有她和何娜像洪水一样泻进去,最后在卫生间找到倒在血泊中的何娜,她穿着一条蕾丝睡裙,脸色煞白,像一朵枯花,见到他们眼睛微微开了一道缝,瞳孔的光像即将被熄灭的烛火,摇曳着,嘴角抽动了下,两行泪就滚出来,然后沉沉的闭上眼。
在卫生间的洗手台看到了打胎药,警察和急救医生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爱娣陪着先去了医院,罗宇霜配合警察做了一些询问,然后也也去了医院,有几分钟罗宇霜觉得脑袋是空的。
主治医生是个短发的中年女人,带着口罩冷冰冰的说:“大出血,幸亏及时,你们去交下费,然后办下住院手续。”
罗宇霜接过一堆似有千斤万斤中的单据,去交了好多钱,那笔卖画的钱还没捂热就如流水般的去了,最后还在信用卡里刷了一笔,这一天算是她生命数的过来的最魔幻的一天。
夜色降临,她们才想起午饭和晚饭都没吃,爱娣看了一眼打着点滴的何娜,对蜡在椅子上沉思的罗宇霜说:“我去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罗宇霜苦涩的看了她一眼:“随便。”
爱娣出去后,看着半昏迷半睡着的何娜,心里对着她默声呐喊:“你这个傻子,世界还有这样头号傻子这么作贱自己,这都第几次了。”她起身,用手指帮何娜捋了捋头发,像一个母亲抚弄摇篮里的婴儿那般,又默声说:“如果我不打电话过去,你打算怎么办?等到血流干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看起来耀武扬威却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她擦了擦眼中溢出的泪,心里重重的叹息,她和何娜不算是很要好的朋友,只能说是熟人,因为马慧她们才有了交集,可命运却让她们有这样过命的交情,上次打胎,也是她陪在她身边照顾了几天,如今又因为同样的事陪在她身旁,看着她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却连个陪床的亲人也没,心里又为她感到悲伤?
爱娣在麦当劳买了汉堡套餐,两个人一边狼吞虎咽的吃,一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何娜,心里五味杂陈。
吃完罗宇霜对爱娣说:“你回去吧,今晚我在这陪她。”
爱娣站起拍了拍罗宇霜的肩膀,扫了一眼何娜,说:“好,有需要叫我,明天我和公司说,说你出外勤陪我去见客户,这样就不用请假了,明天早上我来替你。”
“何娜是我朋友,不应该连累你,今天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
“我对她还算有好感,你就别和我见外了,明天我来替你。”
罗宇霜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确实需要帮助,不止是体力上,精神上需要有人和她一起支撑。
爱娣走后,罗宇霜用热毛巾帮何娜擦了擦脸,她像似天生懂得怎么照顾人,知道怎样会让人舒服,她想了很多,关于生命,关于活着,关于爱情,关于从前和未来,假设何娜因失血过多失去了生命,这个世界会不会因为她而变得不一样?可听着病房外杂乱的脚步声,看着病房电视里放着得综艺节目,这个世界还在有序的转动,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有不同,生命脆弱的像泡沫一样,在漫漫时光长河里如此不值一提,她握住何娜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生命,人们拼尽全力的出人头地,寻找爱,期望着被理解,是否对于生命真的值得?心里突然空了许多,那些纠结着的和放不下的人和事,在悲壮的生命底色面前,开始失去了些重量,让人轻松了些,可这种轻松的顿悟却来自于别人的痛苦,这又让她陷入烦恼。
何娜缓缓的睁开眼睛,世界处在一片炫光中,是白色的房顶,她仿佛看见了天使,那种有白色翅膀的可爱小天使,头顶散着暖色的光,脸颊肉嘟嘟的,小巧柔软的嘴唇拉扯着咿呀说着什么,或是哼着歌谣,像她杀掉的那三个孩子,眨眼的功夫,天使变成了冷光吊灯。
“你醒了?”
一张憔悴的女孩脸出现在眼前,脸颊凹陷,一些散发野孩子似的飘在额头和脖颈。
“你是?”她一下子怔住了。
“你只是失血过多,脑袋可没坏,我是罗宇霜。”
她感觉虚空中无数的信息波涛汹涌的向她逼来,那些男人,还有那些发黑的血……嘈杂的一切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要把她吞掉。
“想起来没?”尽管担忧,罗宇霜还是让自己眼神变得尽可能的柔和。
“哦……霜霜啊,你带我来的医院吧,还有一个女孩,是你同事,叫什么来着?对……周爱娣。”何娜像说梦话似的。
罗宇霜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问她饿不饿。
何娜摇摇头,素颜朝天的她比化了妆更显得动人。
“你怎么有那么狠的心,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何娜看着她,嘴角笑了笑,眼里却无神,“没办法,我也不想,这不是意外吗。”
“如果做好安全措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已经第三次了吧,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医生说以后再怀孕的机率会变低,甚至会有习惯性流产,你有想过这些吗?”罗宇霜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何娜闭上了眼,像要切断世间的一切似的,一脸疲惫。
“不过,你也别担心,好好调养,身体会变好的。”对病人还是不要说什么过激的话了。
过了许久,何娜又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猝不及防的打在罗宇霜心上,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还在想着怕给人添麻烦,心里酸酸的,感怀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晚上,何娜借用了她手机给一个男人打了电话,很冷静的告知了对方此刻的处境。过了大概两小时,一个男人风尘仆仆的来了,个头不高,舔着大肚子,穿着件灰色西装,罗宇霜缩到门外的走廊,没听他们谈话,但却想象着谈话的场面,不禁打了个哈欠。
十几分钟男人就出来了,对她点点头就迈着逃亡似的大步子走了,回到病房,见何娜已经关上了眼,她替她掖了掖被子也准备休息。
半夜她不敢睡的太死,时不时过来观察下何娜的脸色,然后看看点滴还有多少,倒是何娜睡得很安稳,甚至说得上安详。
第二天,爱娣带着早餐来了,说已经给公司打过招呼出外勤拜访客户,罗宇霜不知怎么感谢爱娣,吃了几口早餐,就回何娜家帮忙带她得手机和一些换洗衣物,顺便帮她把家收拾好,卫生间那摊血渍让她又陷入一种极其压抑得情绪,那不是血,是一个明明可以活蹦乱跳得生命啊。
不小心碰亮她的手机屏幕时,看到一条银行发的到账提醒短信,她没点开看具体数字,只觉得一切充满讽刺,去医院的公交上,她收到了买她画的阿鑫的微信,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画展。
罗宇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理了理头发,这个世界真是奇奇怪怪,命运什么都往人身上塞,当你终于找到一种生活的逻辑的时候,它却偏偏给你带来插曲,无论是好还是坏的,反正是在搞破坏。她委婉的拒绝了,说上班很忙。
阿鑫问:“忘了问你从事什么行业的?”
罗宇霜犹豫了下,说:“卖保险。”说完还为自己开诚布公的勇气感到骄傲。
阿鑫没有回复的这几秒钟里,她失神的想,他会不会因此看不起她?因为连自己也蛮看不起自己的身份的。又觉得这样的担忧很可笑,阿鑫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看不看得起来有那么重要吗!
“一边工作一边画画蛮幸苦的,那有时间再约。”阿鑫回复道。
“嗯嗯。”罗宇霜本可以道谢,带着小女生的语气感谢他的邀请,但却选择用这两个字来呐喊一些尊严。不禁又为自己的清高苦笑。
到了医院,在附近打包了饭才进去,只见爱娣和何娜正聊的火热,问她们聊什么,她们相视微微一笑,说随便聊聊。
何娜接过手机,把医药费和住院费都还了她。罗宇霜满脸不自在的说:“不急,不急。”
“钱能还,但欠你的人情这辈子也还不了。“
“别这么说,咱们都是朋友,别总说欠不欠的。“
爱娣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专注的削着一颗苹果。
“朋友“这两个字是多么奢侈,我竟然那么自然的说出来了,我还能真正的拥有友情吗?罗宇霜觉得心里一些枝蔓,借助着风的力量,开始草长莺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