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阿鑫的饭(1 / 1)

何娜用手指擦了擦眼泪,她的哭并不汹涌,只是无声的垂泪,让人看了比她更悲戚。

何娜说:“虽然我和很多男人睡过,但那双眼睛我一刻也忘不了。”

罗宇霜把纸巾递给她,说:“我能理解。”

“你不理解,这个世界上没人理解。”

罗宇霜不说话,只是陪她垂泪。

“我一共打过三个孩子,每次都没心慈手软过,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你想一个生命要长大要经历多少磨难啊。”

罗宇霜点点头,把湿了的面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她的泪除了同情,还有丝因激动流的,从来没人和她聊过这么痛苦的话题,看向何娜,她的眼里还是有一丝柔软的,有的时候人之所以选择残忍恰恰是因为深情。

她想何娜这话多少有些口是心非的成分,她比谁都需要一个孩子。

何娜擦干眼泪,搓了搓脸,抖擞起精神说:“我得重新开始,我马上三十了,未来只有靠我自己,我要赚很多钱。”

“有钱就是幸福吗?”罗宇霜问,也是问自己,问老天爷。

何娜看着她笑了笑,“幸福是个大的命题,总之没钱会有很多不幸,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们只能先尽可能的避免不幸。”

罗宇霜点点头,这样的价值观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仔细在心里又念了一遍:“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只能先尽可能的避免不幸。”然后对着何娜说:“你说的对,我们只能去避免不幸。”

不禁又怀疑:“不幸真的能避免吗?”她没有说出来。

从何娜家离开,她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个人,曾经对她的偏见都变成了怜悯,同时和她聊天也收获了一份豁然,原来这个世界不止自己承受着痛苦,每个人都是那么不幸,她把脑袋里跳跃出来的人想了一遍,首先是钱坤,他虽然骗了她,玩弄她的感情,想必他也是痛苦的,和那些女人上完床在爬进她的被窝,肯定也是承载着快承载不住的东西,如果自己的存在能让他心理平衡,能让他从肮脏的世界找到一块清净之处,自己何不是在做功德,就算他对自己完完全全是骗得心态,想必“骗”也是很幸苦得,需要无数个谎言来串成一个局,她突然发现如果事事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这个世界没有一件错事,大家都活得那么不容易。

回到自己的家,她开始画起画来,明明沉浸在难过和悲伤里,却如此心平气和,孤独开始给她带来些奖赏。

本以为阿鑫在得知自己是个卖保险的业务员会避之不及,毕竟在功利的社会里,人和人的交往,首先看到的是价值。

“几点下班,请你吃饭,好好聊聊画的事。”

看着阿鑫发来的微信,她陷入了小人物的不安,原来权势这么碾压人。

她打算叫爱娣一起,爱娣突然戴起眼镜,正像个学生似的往本子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抬得说:“我在写商业计划书,你们吃吧,我晚上还要去娜娜家谈事情。”

她们俩倒成了绑在一根绳上得蚂蚱了,叹了口气,又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应了阿鑫的饭,她知道这份工作迟早要丢的,那丢了之后靠什么糊口?向市场放眼望去,没有哪份工作是她乐意做的,只有画画,能想的到关于画画的出路,只有阿鑫,她自嘲自己也有了功利的思想,甚至觉得玷污了艺术,有些惴惴不安。

下班后,阿鑫开了一辆蓝色跑车,同事们见她跨上了跑车,都露出惊愕的表情,看着那样的神情,罗宇霜有些大快于心,虚荣这么快的就让人沉沦,真是悲哀。

阿鑫穿着休闲装,比穿西装显得平易近人许多,罗宇霜两只手在膝盖的地方紧紧攥着,不停提醒自己不该说的别说,免得出丑。

“你看起来好像不想见我。”阿鑫蹙着眉。

罗宇霜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会呢,能和你见面是我的荣幸。”

阿鑫大笑,“真有你的,荣幸都用上了,能不能别这么官方,我挺喜欢你的画的,最近还有画吗?”

“谢谢,有时候画有时候不画,没想着以此谋生。”

阿鑫握着方向盘说:“我能理解你们这些艺术家,一方面为生活所迫,一方面又放不下理想。”

听到他说“你们这些艺术家”时,罗宇霜觉得有些飘飘然,但听到后边什么为生活所迫的话时,又觉得他也不是飘在云端生活的富二代,还是很体察民情。

“是啊,不是所有人生下来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所有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时都能无所顾及。”

阿鑫沉吟了会儿说:“很多东西如果太轻易得到就没多大意思了。”

她扭头看着他的侧脸,每根故须都在张扬着告诉别人“我是有钱人。”,她第一次发现有钱人身上不自觉的会散发一种气场,那是别人伪装不来的,尽管有的人奢侈品加身,尽管最后逆袭成土豪,但一种“穷”的“根”怎么也拜托不了,罗宇霜为自己的出生感到悲哀,因为她的身上肯定散发着一种“穷”的瘴气。。

“你的画还是很有灵气?”

“灵气??”

“对,灵气,有的画一看就是为了画而画,而你的画像似有灵魂附在上边,能把人的目光吸进去。”

罗宇霜打了个冷颤,“这么邪乎。”然后说出自己不同的见解,“一些画只吸引一些人,你能喜欢我的画,说明咱俩有频率是相通的。”

“说的对。”

阿鑫带她去了一个环境雅致的西餐厅,是那种她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去的地方,站在如镜般的地板上,她觉得自己脚不是脚,头不是头了,连空气都不像外面的空气,没人知道她正用意志力支撑着脸上的心平气和,虽然有几次意志力差点要崩塌,恨不得拔腿就跑。

阿鑫拉开凳子迎她入座,她受宠若惊,却知道不应该受宠若惊,这是一个绅士应当做的,只可惜她不是淑女,是个身上带着污浊之气的乡野女子。

“以后你们要来这吃饭,提我名字就行。”

“你是说只要提你名字就能白吃白喝?”她自认为粗俗的开着玩笑,也想借着这粗俗讽刺什么。

阿鑫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说:“对,白吃白喝。”

“那我可占便宜了。”罗宇霜笑着,牙齿却尴尬的咬着。

阿鑫又开始谈画,讲了很多东西太专业,罗宇霜听不懂,当她听不懂的时候,阿鑫总能看出来,笑着说:“我成不了艺术家,只能研究些这些东西。”

“你继续说,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喜欢听你说,我也能多学习学习。”

服务员不断的上着菜,刚开始罗宇霜小猫似的,一点点的吃,一块薯饼,可以吃上好几分钟,慢慢的吃的速度快起来,开始大口喝汤,只是竭力控制着不让汤撒在桌上,不让食物糊脏嘴巴四周。

阿鑫并没在意她的吃相,倒是一个漂亮的服务员时不时投过难以置信的目光,大概是觉得她配不上这大雅之堂。

“这家餐厅的饭真好吃。”罗宇霜由衷的夸赞。

阿鑫说:“这是我和朋友开的,好吃以后就常来。”

罗宇霜摆了摆手,“算了吧,我怕把你们吃垮。”

“餐厅就是让人吃饭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胃口能把它吃垮,要吃垮了,我给你搬个奖状。”

罗宇霜被逗笑了,许久没这么笑过,望着眼前琳琅的一切,多么希望有天在面对这一切时能理所应当。

阿鑫又谈到画,说:“你只要有画就拿过来,不管画什么我都要。”

罗宇霜感激的看着他,问了常常受宠若惊后会问别人的话:“为什么是我?”

阿鑫脸上生出一丝和年纪不符却又很协调的调皮表情说:“因为是你,所以是你。”

罗宇霜捧起高高的酒杯说:“谢谢。”

阿鑫虽然喜欢她的画,但也给了她不少专业的建议,并推荐了很多书给她。

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心的在帮她,这让她有点感动。

因为喝了点酒,阿鑫本来打算叫司机去送她,她一口回绝了,说想去其它地方逛逛,出了酒店门,一种不堪的虚荣心作祟,她捕捉着服务员脸上的表情,越是看到嫉妒,越是感觉快乐。

人真的是个卑劣的动物,我罗宇霜真的是个卑劣的人,她觉得有时间就要画一副表达自己卑劣的画,嫉妒和虚荣心都是如此丑恶,尽管知道这是不对的,却无法摆脱,人不管被躯体困住,就连灵魂也在看不见的天罗地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