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宇霜不知道如今黄姗在心里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但看着她怀里的悠悠,也就不计较了,成年人的友谊不比年少时代,你得允许别人在排优先顺序时把别人排在你前边,谁也不再是谁的唯一,有了一种冷漠的“分寸感”。
也许是发现了她眼里的一些游移,黄姗问:“你在深圳好吗?”
“挺好的,一切还算有希望。”
黄姗点点头,“过年见你的状态还挺担心的,是啊,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只要有希望就算跌到人生的深谷里也不怕,你看,如今她就是我的希望。”她把悠悠托起,咧嘴笑了。
“但是……”黄姗继续道:“如果把希望全部寄托到孩子身上,对孩子也是种压力,她长大总有一天要飞出你的怀抱,我会再寻找一些能够让人在世上安身立命的办法,发生的很多事让我明白,人最终的希望还是在自己身上。”
罗宇霜看着黄姗,不知这份睿智是她吃多少苦换来的。
黄姗又说:“我妈就是把希望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受到抛弃和欺骗就疯了,我爸……”她还是称她养父为爸,可见心里并没恨他,反而把即将投奔的亲生父亲,称为那个男人。
“我爸也是因为把希望放在我妈身上,所以当知道我妈要离开时,就……”她想她应该要说“杀了她”吧。
“人要靠自己。”黄姗重重的说,但还是充满欢欣的看着悠悠,她的话和神态都震动着罗宇霜的心。
罗宇霜捏着悠悠的脚丫,感受着这新生命的颤抖,说:“我这两年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你感同身受,每个人都很不容易,每次想到这些,我就在想我们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黄姗视线从女儿的脸上移开,看了她一眼说:“也许把自己看的不在那么重要,我们就能活得轻松点。”
罗宇霜突然笑了,“你说上学时我们成天聊的是谁谁谁喜欢谁谁谁,还有哪个明星长得帅,以后长大后要去哪里旅行,我记得咱们当时都挺想去沙漠的,还说着以后结婚前要一起去,而现在聊的都是什么活着和生命这么大的题目的话题,哎……时间啊,把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黄姗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有一层淡淡的忧伤,“长大我们要学的第一课就是事与愿违吧。”
罗宇霜点头。
看了看时间,她们就去酒店三楼的自助餐厅吃饭,黄姗没吃几口,都是找女儿能吃的东西喂她吃,罗宇霜马上成了带孩子的帮手,本来觉得黄姗不用上班日子应该挺悠哉,但带一个孩子的工程和要费的心力绝不是没带过孩子的人能想象的,也许这也是她向亲生父亲妥协的原因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诞下的这个生命能够成长的更好,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变得像青烟一样失去重量,只有对女儿的爱,掷地有声的落在她心上,从下了飞机,就没有见黄姗仔细打量过这个城市的风貌,包括酒店装修格局,她的眼睛和心对这个世界像似关闭,只是对内收摄,然后将收摄的力量投注在她在乎的食物上。
这么一想,罗宇霜蛮激动的,黄姗并没有看轻她,她们在重新认识,重新建立某种更成熟和坚固的感情。
晚上为了让她们母女好好休息,她天没黑就离开了,去附近的商场按照悠悠的身高买了两身小孩的衣服才回去,她还是给赵海晨打了电话,可依然手机关机,微信没回。
可能正在彩排吧,只能这么想,也但愿如此。
这段时间,是罗宇霜最幸福的日子,最起码在之后这么认为,手头能做着自己擅长并喜欢的画画工作,和黄姗也冰释前嫌,而且还有何娜和爱娣这两个朋友可以依靠,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是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孤星,如今她终于等来了一片星系。
演出是下午,中午罗宇霜请黄姗吃饭,并把给孩子买的衣服给她,黄姗一直嗔怪嫌她破费。
饭后,一辆豪华的保姆车停在饭店门口,黄姗把孩子交给车上一个三十多岁的朴实女人。
见她眼里的不解,黄姗解释:“是那个人给我找的保姆,先让她带着孩子吧,晚上咱们专心看演出。”
把孩子交出去后,罗宇霜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时不时的拿出手机发信息。
到了剧场,来看演出的人不是很多,不过有很多学生,像似有组织似的成批而来,在门口的海报上,罗宇姗一眼认出来赵海晨并指给黄姗看。
黄姗看了后,笑着说:“很多帅哥过了青春期都长残了,赵海晨倒是越长越有味道。”
“是啊,你是没见他,个头比我高好多,当初上学时我可还嘲笑他长得矮。”
“男生都是这样,青春期前后和两个人似的。”
她们排队进入剧场,很多学生在聊天,形成了巨大但又不明显的的噪声,可马上随着灯光的变换,大家都安静下来了,那种空无一人似的安静。
这是一出爱情题材的故事,话剧的魅力不同于电视电影,你能真切的感受到每个人的血肉心跳,甚至呼吸,所演的故事可能是虚构的,但投入的感情确是真的,“看别人的故事掉自己的眼泪。”有时让人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一直到结束她们都没有见到赵海晨,罗宇霜又拿起手机打了赵海晨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等观众散开后,罗宇霜和黄姗走到台前问工作人员能不能进后台找个人。工作人员很坚决的不允许,但她们特别坚持,正好一个什么负责人看到,问她们找谁?
“赵海晨,门口的海报有他。”罗宇霜激动的说。
负责人看了她们一眼,淡淡的说:“他已经不在这个剧团了。”
“什么?那他在哪里?”
负责人正好被挂着工作牌的什么人给叫走了,在远处她们听到负责人说:“海报怎么没换……”
她们明白了,赵海晨有可能被换掉了,他之所以失联或许在沉湎与这件事的打击里。
本来是高兴的事,如今却变成这样,罗宇霜和黄姗都很丧气,但也无可奈何。
从剧场的空调里出来,外面是夹杂着潮湿的热浪,她们在旁边一家咖啡馆坐下。
“让他静静也好。”黄姗说道,罗宇霜郁郁的点点头,“你不知道他告诉我他来深圳演出的时候,可神气呢,现在应该很挫败吧。我能理解那种感觉,哎……”
片刻后,黄姗问:“你对赵海晨……”
“我对他没什么,只是当作朋友。”罗宇霜抢先回答,“我们是过年在街上碰到的,然后每年只要我回家过年,都会和他约着吃烧烤,我以为我还放不下他,可我发现见到他没有当初上学时那种……呃……那种让我想拼命逃得感觉。我想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黄姗点点头,随后轻叹了口气。
坐了会儿,黄姗的手机响了,是那个保姆打来的,说孩子一直扯着嗓子哭,罗宇霜坐在对面都能听到电话声筒里传来的哭声,看来这小丫头也挺倔的。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黄姗竟然对电话说:“她哭会儿就累了。”然后嘱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黄姗竟然愿意牺牲陪女儿来陪自己,这让罗宇霜很感动,但她还是劝道:“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看悠悠吧,反正香港和深圳这么近,想见随时都可以。”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黄姗也起身,“行,等我安顿好,咱们再好好聊。”
分别后,罗宇霜一个人暴走在街头,身上裹着一层细细的汗,脑袋想象着沉湎在换角打击中赵海晨的感受,原来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躲起来疗伤的经历,自己也没什么特殊的。
回到家,洗了澡,拿起画笔开始把自己内心投注在画板上,她在画一个躲在裂缝里的绝望男孩,但她也画上了裂缝外蔚蓝的天空,那天空是她暗暗对赵海晨的祝福。
日子又开始单调下来,每日闭门不出的画画,昨日的喧闹像一场梦似的,有天闲来无事她带着侥幸和期待的心情上网搜索了“舞曳”两个字,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消息在她眼前展开,大部分词条都是:
“美女天才画家舞曳惊现日本画展”
“一起来听听画家舞曳讲述她的创作历程”
“美貌与才华并存的画家舞曳你了解多少?”
“文艺女青画家舞曳即将进入演艺圈,是谣言还是……”
……
看的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这个美若天仙拿着自己的画作微笑着的女人是谁?
如果她是舞曳自己又是谁?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明显身体在颤抖,她几乎是咬着牙,点开那些链接,每看一张照片和一条视频,身心就宛如被鞭挞着,阿鑫的笑脸逐渐变成一个长满獠牙的怪物盈盈向她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