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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将军官从一品,与广东总督、两江总督平级,所以法喀从江宁调到广州来算是平级调动。
而且名义上看,从兼掌政务、军务、财政的一省最高行政长官调为将军,应该算是往下走的。但广州将军不同,他虽为广州官员,却不受广东总督辖制,节制广州省全部八旗、绿营兵,虽然官阶相同,但其地位还要略高于总督。
毕竟在地方上,谁手里有兵,谁就说得算。
康熙又命法喀掌管水师,水陆一把掐,将整个粤地的兵力都交到了法喀手上。法喀有对军中武将的任命权、处罚权,可以说,只要他想,他可以在粤地一手遮天。
震慑过英吉利人,康熙思忖再三,还是将重提海禁的想法摁了回去。
先不说大清每年从海口上收到多少关税、也不说这些年因海运的生意他的内帑丰厚了多少,是瑞初对肃钰和舒钰说的一段话打动了他。
“住在山脚下的人家,难道关紧屋门,就能挡住虎狼的入侵了吗?
只要虎狼觊觎之心不死,危机就永远存在。
只有山下的屋子足够坚固、屋中的主人足够强大,能够打走所有恶客,才能真正地保证永远的安稳。”
瑞初之意究竟为何,无人得知,至少在康熙眼里,瑞初这样说是为了振奋两个孩子。
果然,肃钰和舒钰听了都握紧拳头,扬言要给英吉利人好看。康熙笑了笑,刚要走进去,便见瑞初也笑了,眉眼略弯一笑,轻轻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舅舅如今要做的,就是让屋中的人强大起来。你们长大了,也愿意做这片土地上的守护者,永远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吗?”
肃钰和舒钰用力点头,清脆稚嫩的声音都说“愿意”。康熙朗笑着走近屋里,总觉着女儿方才揉两个表弟的动作像极了她额娘。
他顺手也摸了摸两个小崽的头,然后拍拍他们的肩,“朕可看好你们啊!你们阿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你们长大了,可不要丢你们阿玛的脸!”
一人连忙点头,他们激动得小脸通红,康熙这段日子事事顺心,从头到脚都写着“舒心”两个字,见他们如此也只觉着怪喜人的,道“你阿玛昨儿还说要考你们骑射呢,如今都能拉动几力弓了?若能十靶连中,朕赏你们一人一匹汗血小马驹!”
两个孩子听了更是激动得不行,敏若瞧着,忍不住笑了一声,康熙瞪她道“朕说话算数!”
“是,您大方,您可比妾大方多了。三日前早上抄走那碟点心,点心也罢了,碟子能再赏回来吗?那一套的!”敏若迎他进屋里,念叨“这广东的天倒是不冷,今儿早晨瑞初还拎了两篓子海鱼虾蟹来,说是海里的鲜物,还特地嘱咐乌希哈要取些蟹黄熬着给您做小灌汤包,这父女之情还真是坚固如山啊。这个时节蟹又不肥,那点子蟹黄掏得可费劲了。”
康熙霎时间得意极了,险些将头仰到天花板上去,连敏若阴阳怪气他都不在意了,大手一挥“那碟子连着点心赏给法喀了,你也不必去要,朕回头叫回头叫官窑依样式再给你依样再烧一套,还喜欢什么花样釉色的,自画出来,多给你烧一套。”
还一送一,不错。
敏若立刻换上一副殷切可亲的面孔,康熙盯她,摇头闭目叹息,也不知感慨些什么。
敏若心道康熙官窑还一送一都动手了,管他悄摸感慨什么呢!
沿海的海鲜确实好,这些年生活在京师中,虽然紫禁城的生活条件已经算得上十分优越,到底不如就在沿海地区吃的新鲜。
想当年她也是想吃海鲜随时能从北京杀到北戴河的人,现在冬天却只能蹲皇宫里吃送进京的冰鲜鱼虾了。
生活水平真是直线下降。
敏若掰着手指头算离蒸汽机被发明还有多少年,就说假如这辈子她的目标是活到九十岁,那她有生之年能坐上火车吗?
想着想着,敏若哀愁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橡胶轮胎还是只弄了个雏形出来,蒸汽机?遥遥无期啊……
海鲜是晚膳,乌希哈操持这些不熟练,还是请了别院里伺候的本地厨子来帮着指点操办,厨房内众人齐力,操持出一桌海鲜菜式来。
用膳时候瑞初、安儿和洁芳都到了,众人列席,康熙最近可以说和法喀好得如胶似漆,先指了蟹黄小汤包与烹好的海鲜命人用捧盒装起一些给法喀送去。
法喀虽然有了官职,但前任广州将军尚手头事物未完,一人还没做完交接,前任尚未离任,官邸也还没空出来,因而法喀与海藿娜还是带着三个孩子暂住别院当中。
这就很方便康熙和他未来几年里要使用的一号劳力联络加深一下感情。
最近康熙和法喀君臣相得,“腻歪”得敏若牙根痒痒,让法喀带伤上阵、顶着可能被朝臣攻讦的压力摸索练兵,也不知康熙这家伙心虚不心虚。
关于练水师之事,敏若也问过法喀一回。
至少在她穿过来这一十几年里,法喀都是一只纯种旱鸭子。当年她压着安儿和瑞初学泅水,让法喀也跟着刨腾,这小子刨了三天,溜了,告诉敏若他心甘情愿做旱鸭子。
这回形势所迫,倒是几天内练会了。肃钰教的,那小子算是把学骑射时的仇都给报了,法喀在水里刨腾,他在岸上掐着腰痛心疾首地喊“阿玛,加把劲啊!阿玛!再快点!我满洲男儿怎可被区区水力险阻打败?!”
总得来说,就是非常爽。然后被海藿娜掐着耳朵拧住,康熙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阿玛身子不好,你休要惹他动气。”
在江宁无数次被亲爹摁倒在地的肃钰“……”
甭管怎么说,法喀是很快把泅水学会了,然后因为三九天下水非常符合人设地得了场风寒,连着几天到御前都是咳嗽着的。
敏若问他对操练水师究竟有没有信心,法喀没迟疑,而是非常坚决地道“身为大清子民,大清将领,我只能有信心,只能能。”
敏若沉默了一会,拍拍他的肩,“原本水师中未必没有能人,该用且用,先弹压想降服住军中。做什么都不要畏手畏脚,京中有我,一切放心。”
法喀笑了笑,道“有姐姐这句话,我便安心不少。明年斐钰选秀,我会提前送她回京。大概是肃钰护送她回去,京中虽有颜珠他们帮着照拂,可斐钰必是在果毅公府中备选的。姐姐前两年说赵嬷嬷之事,不妨就借此机会,将赵嬷嬷放出宫,暂且在府里,对外只说做斐钰的教管嬷嬷。
等选秀之后,便叫赵嬷嬷顺理成章地去庄子上,或者她老人家若愿意走走,跟着斐钰来广东。一来斐钰身边也需得有个名份上的教管嬷嬷,外面说着也好听;一来我也算受了赵嬷嬷的照顾长大的,安儿既一两年内不方便,我便暂为赵嬷嬷奉老也是情理之中,算来还是斐钰占了便宜。”
他这倒也未必不是一法。
敏若喊他来,本是想安慰安慰他,结果反被法喀给出了主意。
想了半晌,敏若笑了,摇头道“一转眼,你也大了。”
法喀看敏若抬手,便把头凑上来给敏若揉了一把,一边学敏若的语气道“可不是大了,是一转眼都要成老头子了。”
敏若瞥他一眼,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坦白讲,刚成为钮祜禄·敏若的时候,有原身上辈子的记忆在,她对这个弟弟是喜欢不起来的。
当时约束教育法喀,只是为了让自己后面的日子过得能够舒心些。无论多不亲近,在外人看来她与法喀都是至亲姐弟,所以法喀若在外面做出什么糊涂事,连带着她也不会清静。
同理,法喀这些年在前朝步步高升,称得上一句“简在帝心”,自己顶立起了果毅公府的门户,其实也为她添了不少光彩。
先天的姐弟关系除非彻底撕破脸皮,是怎么都不可能将两个人完全分割开的。所以敏若一开始对法喀其实抱着一种先掰掰,实在掰不直就彻底闹掰的想法。
无论教导法喀也好,还是在发现法喀还算有可救药后,为他谋划前路也好,都是为了让她自己能过得更省心。
可法喀比她预想中的要好。
或者说如果每个孩子在少年时期都能受得好的引导,就都不愁走正路。
现在想想,法喀在原身的前世里那样浑浑噩噩活成个混不吝纨绔子,是否也有舒舒觉罗氏不善引导、没有给他树立正确的观念以及忽略了环境对他的影响呢?
身边一群每日走街串巷吆五喝六显摆金玉鹰马、一大半文盲到连孔子和孟子都分不清的纨绔子,几个人能保证自己还端端正正长成国家栋梁?
做为半路姐姐,她给了法喀三分关心,法喀还给她热腾腾的十分好。
这让人怎能不心软、不放松心防呢?
敏若顺手又揉了一把法喀的头,低声道“去吧,无论想做什么都别怕,京中一切有我。”
法喀便笑,“再过几年,没准我都是做郭罗玛法的人了,还能怕什么呢?”
但敏若又如何看不出,他对掌管两广兵力,节制训练水师,都是抱着一腔孤勇来的。
成则千古功业、大清功臣,不成……前日治水之靳辅,便是后日之法喀。
敏若想了想,又悄声道“我在海外也算有些产业,前年在近海弄了个岛,本是打算日后给瑞初用的。若是干几年不成,你就赶紧联系兰齐的人,带着家小先走,不必顾虑我们。我在宫中多年,自有安身之道,大不了撕破脸皮,总要保住你们。”
这个撕破脸皮,明显不会是什么和平过渡的方法。
敏若那种在可以的时候,一定要将一大堆让人永远数不清、摸不透的底牌攒在手里以保证自己永远安全的习惯,在今生身份相对普通宫女更方便行事的情况下更是发挥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