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涛咆啸,海浪徐徐而卷,宽广的沙滩上排列着一艘又一艘漆黑的叶桨战船,放眼望去,足有数百艘不止。而海上的远处,透过飘摇的雾气,还能隐约可见战船的影子。
“将军,你瞧,海上还有战船正在驶来。”黄沙中,一名斥候轻声细语,“这迦拿的战船瞧着得有好几千艘。”
“我瞧见了,前方探报呢?”交河盯着下方,“外寇可有异动?”
斥候闻言扭头向后方轻声喊:“去探查的人回来了吗?”
这声话语响起,沉寂的黄沙顿时流动起来,一名又一名斥候将话语小声的传向后方。
这片沙丘上原来匍匐躲藏着几十名满红关的斥候,他们趴在沙地中,用黄沙掩盖自己的身体当做伪装。
话语声传到最后头,在一片凹陷的沙地中,数十匹战马团团围拢,一名正在饮水的斥候听到传唤,当即匍匐地爬上沙丘,来到交河身旁。
“大人,明哨的人传报,外寇左庭出兵两万于昨日正午出发,正在赶来的路上。”斥候向前爬了些许距离,指着沙滩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礁石,“据细作密报,外寇有一支先锋部队在那片方位扎营据守,人数有三千人左右。这是细作亲书密报。”
斥候说完,恭敬地递出一卷半指长的密报卷纸。
“太少了,三千人怎么打先锋?打屁还差不多。”匍匐在交河身侧的斥候冷嘲热讽,他冒头朝沙滩抬了抬下巴,“瞧瞧那船,这迦拿战船和咱们的船大不相同。咱们的船有大帆,速度靠风势大小。你在看看他们的,船身前中后仅有一大一小两道帆布,船腹左右皆是丈七高的船桨,划船靠桨不靠风。啧啧,这些外藩愣是从海上划船到的这,力气可真够大的嘿。”
那斥候反驳说:“黑子,你祖宗八代都是代州出身,北地哪来的大船给你瞧见了?当心牛皮吹上天,跑喽。”
“呸!”黑子啐了口唾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老子是代州土生土长的北地人,可俺妹夫在代州做木匠,被州牧老爷看上走了鸿运,如今在门州造大船呢。去年老子回乡省亲,还带俺去门州看刚生的娃娃。老子当时亲眼见过,骗你老子脚底生疮,头顶流脓!”
斥候闻言急躁地正要开口争论。
交河看密报之余冷眸撇了斥候一眼,后者立刻乖乖闭嘴。他转向黑子,问:“黑子,依你看,这一船能装多少人?”
“呃——大人,我估摸着……”黑子用掌心刮擦着下巴上的胡茬,“一船应能装下百人左右。”
“这么说……”交河扫视沙滩上的数千战船,“迦拿足有百万之众来此?”
斥候和黑子闻言皆是张了张嘴,旋即闭上了。
自甄毅歼灭外寇右庭至今,大漠上的外寇因惧怕满红关的边防军,早已将掠夺的重心转向偏远的郑国西北境一带的小县城。
可从中永五年至中永十年这五年来,大漠的天气也不知怎么的,隔三差五夜里起沙暴。临近冬季大雪纷纷,酷寒之下,冻死的牛羊无数。加之镇守西境的大将焦鸿雪犹擅防守,几番突袭下来,外寇死伤惨重。
短短六年光景,流寇人口减少巨大,现下外寇中庭加上右庭,总人口也不过百万,除去老幼妇孺,剩下的战士显然无法抵挡迦拿这般庞大的数量。
这数百艘战船里出来的,可都是能提刀杀人的战士。
交河眸子在转动间,冷声轻吐:“令。”
斥候闻声倏地抬首,双手抱拳,正色说:“在。”
“你立刻回塞,将此行所见尽数记录送与驿站。”交河回过如鹰般的厉眸盯着斥候,“快马加急,分为两封,一封呈报于烟州都尉大人。另一封,你亲自去,走红山马道去往崇都,亲呈太尉大人,记住!除太尉,不得交与任何人!”
斥候抱拳一震,垂首说:“喏!可……大人,此事需禀报都尉大人与尉史大人否?”
“不必。”交河转回首,直勾勾地盯着沙滩上走动的迦拿战士,“换做是都尉大人,他也会这么做的。”
斥候重重点头,领命匍匐地退出队伍,随后上马奔向万里横沙的大漠。
“大人,接下来咱们如何?”黑子挪着身子凑近,“眼下形势如此,这地方不能在呆了,迦拿的人定会派出哨兵巡视四周,咱们靠的太近,得退出几里地才好探查。”
“黑子,你儿子多大了?”交河侧首看他,细沙在动作间流动下滑,“够年岁娶妻了吗?”
“禀大人,十五了,等明年营里发了饷钱,我就安排婆娘给张罗。”黑子愣愣地问,“大人问这作甚?”
“缺钱怎么不跟兄弟们说,别人家的孩子十四都生娃娃了。”交河蹙眉看他,“回头我让随军吏员记下,来年我的饷钱拨给你,先贴做家用。”
“哟,大人还是阔气的爷们!”黑子咧嘴歪头一笑,“那小的也不客气,收了。”
交河没笑,只是顾自盯着前方巡视。
黑子也不觉得尴尬,他跟着交河数年,深知交河年纪轻轻能被梁封侯看上做了斥候小队长,凭借的就是那股子认真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