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湛湛河源翡翠碧(1 / 1)

一大早,兰昕已经是坐立不安至极了。傅恒的身影才走进正殿,她便吩咐索澜领着诸人退去。“昨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何慧贵妃如此大阵仗的去寻人,却生生将你擒住?春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长姐?”

傅恒还未行礼,见长姐已经如此心急火燎的了,心知后宫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遂道:“长姐误会了,其实事情并非您想象的那个样子。反而臣弟亦是有苦衷的。”

“事到如今,你便别瞒着我了,你究竟有什么苦衷?”兰昕其实昨夜已经得了信儿,彼时睡的真沉,却忽然被唤醒。当得知这一回事儿,睡意全无是必然的,这一整夜的辗转,她都在思量该怎么向皇上解释,怎么保全傅恒的前程。

看着长姐焦心的模样,傅恒垂下头,谨慎道:“是傅恒大意了。昨个儿,听闻御药房有御医来侍卫房请脉,偶然得一个小太监走嘴,说承乾宫有宫婢与侍卫不检点,还珠胎暗结。春和随即将储秀宫宝澜溺毙御花园池里的事情联想在一起。

以为是宝澜撞破了这两人的好事,而被人杀之灭口,遂想方设法的去打探消息。想要揪出那个藏匿的御前侍卫。辗转得到了一张信笺,竟然是承乾宫的乐澜着人送来的,且约好与那侍卫在畅音阁有事商议。”傅恒说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也是春和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截获了信笺,再去擒住两人,便算是人证物证都齐全了。可谁知去了哪里,除了遇着慧贵妃手底下的侍卫、内侍监,根本没有看见承乾宫的人影,就连乐澜也根本不曾出现。对了,那信笺春和还留着。”

说这话的同时,傅恒将自己的官帽下,取出一个卷成筒状的纸卷,搁在掌心,缓慢的走上前递给皇后。“请长姐过目,也正好验证一下,是否乐澜的笔迹。”

兰昕闻言这才稍微送了口气,却还是一个劲儿的怨恼傅恒糊涂:“这么大的事儿,你何故不寻些人陪你一同前往,偏是自己一个人以身犯险。孰不知,若非有本宫在,慧贵妃会怎么编排你的种种行径。”

边说着赌气的话,边将那纸卷展开了。并不算娟秀的字迹一目了然,兰昕并不认得乐澜的笔迹,可有了这信笺,总算是能证明傅恒没有说谎。“字迹我自然会找人辨认,可是春和,长姐是真不得不提醒你两句,宫里的事从来都是盘根错节,千头万绪。

就拿这一回来说,慧贵妃与娴妃不睦已久,表面上死的是慧贵妃身边的宫婢。看似娴妃最为可疑,可实际上,不过是慧贵妃想要揭穿娴妃身边有不安分的宫婢。而宝澜的死,不是灭口便是刻意要将此事化大,慧贵妃也正好趁机除掉隐患。”

兰昕从前对后宫之事都是闭口不谈的,毕竟在她眼里,傅恒还是个孩子,是个当有志气有作为的孩子。他肩负着富察氏的荣耀,也必将接替阿玛、两位伯父,替皇上效命,保大清昌盛。

可这情形看来,若是她再不说明白前因后果,傅恒很可能稀里糊涂的给人害了。卷进这深不见底的泥潭绝不是好事情,何况兰昕真的很疼这个幼弟,无论如何亦不希望他身处险境。沉着脸子,兰昕接着说道:“所以春和,你不能光凭一件事来判定一连串事件的对与错。更不能一个人冲锋陷阵,你必得有后援,进可攻,退可守,左右逢源。你明白么?”

傅恒从未见过长姐这样的焦虑不安,六神无主,遂匆匆的跪在她身前,自愧道:“是春和冒失了,让长姐忧心,春和再也不会如此了。”

兰昕轻轻的叹了一声,示意他起来说话:“咱们这一家子里面,最有出息的便是春和你了。长姐这一生大抵是如此了,可你不同,你才刚刚开始。”

话也不想说的太多太重,无谓增加他的负担。于是兰昕微微一笑,缓和了口吻:“这件事既然是误会,本宫自然会向皇上解释,你便不要再理会了。至于乐澜,本宫会寻个由头,恩准她回乡,再不会让人抓住什么痛脚了。”

傅恒点了点头:“春和谨遵长姐的吩咐。”

兰昕温和的点了点头,想起宝澜的事,缓慢道:“至于宝澜的事,本宫已经问过验尸的仵作,尸首没有外伤,权当她是失足落水也就是了。这件事看似是牵扯人命,其实不过是宫嫔的内斗罢了。总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宫婢,就牵累到上头的主子。

即便长姐有心有力能查他个水落石出,却也得看看做的事情,是否合乎皇上的心思。而你自己也一样。许多事情,并非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谁的双手又是纯粹意义上的那么干净呢!”兰昕冷笑一声,沉重的闭上双眼:“往后有事,你不如多多揣测圣意。这便是为人处世的唯一准则。”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傅恒听得十分明白,亦认同兰昕的说法。

富察家族的的确确是风光无二的大氏族,就连伺候着这一氏族的包衣奴才,都比旁人家里的神气。可这些都是先帝给的,皇上给的,主子给的!主子给的一切,主子一样能要回去。想要长长久久的守住这看似华贵的一切,就得懂得讨主子欢欣。

傅恒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恨萧风。只是他仅仅是温和的笑着,不敢让自己显露半分的恨意来。只有这样,长姐才不会继续担忧了。

索澜走了进来,恭敬对皇后道:“娘娘,慧贵妃娘娘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春和,你先去吧。长姐有功夫再与你说话。”兰昕打发了春和,好整以暇的瞧着慧贵妃走进来。

高凌曦与傅恒擦肩而过时,不禁垂下眼睑露出歉意的模样。

可傅恒谨慎而又规矩的垂首行礼,并未曾看上慧贵妃一眼,以至于根本不晓得她的心思。

兰昕待慧贵妃行了礼,才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道:“慧贵妃何故面露愧色,难道说昨天夜里的事儿不是巧合,而就是你存心安排的么?”

皇后开门见山的问,高凌曦当然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回皇后娘娘的话,事情的确是臣妾事先就安排好的。若是娘娘得空,臣妾可以慢慢的说给您听。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讲起。”

“三个月前?”兰昕不以为意的重复了这一句,随后却是温和的笑了:“慧贵妃深谋远虑,竟然连三个月钱的事情也考虑的如此详尽。本宫想不佩服,竟然也不容易了。可惜本宫没有这么多功夫,你不妨长话短说吧。”

“臣妾遵旨。”高凌曦动容一笑,也不恼火,平和的像一只软茸茸的小兔子:“臣妾发觉乐澜有些奇怪,就让人偷偷的跟着。没想到竟然发觉她与男子厮混。可惜啊,这不过是巧合发觉的事情,没有看清楚那男子是谁。于是臣妾便暗中让人盯着乐澜,也是到了最近才知道她竟然珠胎暗结了。”

说到这里,高凌曦有些遗憾:“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儿,当初若是臣妾直接禀明了皇后娘娘,可能乐澜也不至于弥足深陷。但转念一想,臣妾与娴妃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万一要是一场误会,人没抓住,证据又没有,娴妃追究起责任来,臣妾岂非落得诬陷之嫌。

故而一拖再拖,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脉案是臣妾找出来的,替乐澜请脉的御医是拿了她不少好处的,臣妾也一并处置了。原是想着,最好能人赃并获,便着人偷偷去了侍卫房走漏消息。

谁知误打误撞的,居然让傅恒大人代人受过了,还是凌曦事先没有考虑周全所致。望皇后娘娘恕罪。”

这一番话说下来,听起来头头是道,可实际上云里雾里。兰昕没有糊涂,亦不敢在关乎傅恒之事上犯糊涂。遂脸色一直阴郁,并未有所好转。“慧贵妃是有了身孕,兼顾不了那么多闲碎事儿,才弄得一塌糊涂吧?”

高凌曦闻言眼尾一紧,随即笑着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皇后赔不是:“皇后娘娘说的一点不错,臣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非但没有功劳,反而是多做多错。求皇后娘娘代臣妾向傅恒大人赔个不是。往后凌曦自当谨慎处事,决不再犯这样的糊涂了。”

兰昕依旧不悦,脸色阴沉的有些唬人:“若本宫非要以为,慧贵妃你是故意为之,又当如何?你明知道傅恒是本宫的幼弟,绝不会做出与人苟且之类的事,却还要恣意妄为,让他于畅音阁被人当众揪住。一场误会的确是很好的辩解,可本宫颜面无光亦并非是作假。难道还不能,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么?”

高凌曦眉头一紧,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皇后娘娘,臣妾为何要冒犯您的威严,这一切不过是误会罢了。”

“误会?”兰昕冷冷的目光,犹如钢刀一般划过高凌曦的脸颊:“你是怪本宫没有帮衬着你,打落莫桑腹中的骨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