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缤。”弘历老远就瞧见了是如缤站在那里,喜声唤道:“好些日子不见,快近前来,让皇阿玛瞧瞧。”
“皇阿玛。”如缤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御花园遇见皇阿玛,欢喜的不行。挣开了嘉妃的手,便兴冲冲的朝弘历奔去。
“如缤,当心脚下。”金沛姿也听见了皇上的声音,却不如如缤这样激动。但再怎么说,她也该过去请安一声,许是一时想到了纯妃的种种,心里仍然有些别扭吧,以至于她的步子缓慢,正好和如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缤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如缤欢喜的福了福身,随即便扑进了皇阿玛的怀中。“前些日子,皇阿玛病着,如缤几次都想去养心殿探望。但嬷嬷说皇阿玛的病是痘疾,会传染,不许人探望,叫如缤好担忧。这会儿瞧见皇阿玛吉祥了,如缤这才稍微安心。”
“朕也时常惦记着你。”弘历攥住女儿的玉手,却是怎么也看不够。如缤白净的肌肤,看上去透着粉扑扑的红润,像是秋日里枝头上最鲜美的果子,让人陶醉。一身绒鹅黄的旗装很好的勾勒出她纤细而窈窕的身姿,嫣然出落成容姿秀美的大姑娘了。“这衣裳甚是好看,越发衬得如缤你乖巧清纯了。”
如缤赧红了脸,更如胭脂染颊,红梅映雪。“皇阿玛最会取笑如缤了。这衣裳是嘉娘娘亲手为如缤所绣。”
弘历的目光,这时候才跟随如缤而去,略有些迟缓的停留在嘉妃身上。见她一身淡青绿的衣裳倒也清丽,面庞不自觉露出笑意:“是沛姿啊,朕也有许久不曾见你了。”
金沛姿微微屈膝,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恭顺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日前皇上恩准六宫请安时,臣妾才向皇上请过安,算起来,也不过是几日前的事,算不得久。”言外之意,便是自己从来不在皇上心上,以至于见了也未曾留意,可不就觉得久了么。
“哦。”弘历轻哂:“那一日人多,朕又一心牵挂着朝廷上的事儿,倒是没有留意。”
“皇上日理万机,这些不过是后宫里的琐碎事儿。何况皇上心里若是惦记着臣妾,哪怕不见,臣妾也觉得心甜。”反过来说,若是皇上心中没有自己,即便日日讨嫌一般的在皇上眼前晃来晃去,皇上不是依旧看不见么。
心里微微发凉,金沛姿也不想留在这里自讨没趣,便含笑道:“皇上许久没见如缤,想来有好些话要慢慢来说。臣妾明日便要送永珹回阿哥所了,还未曾打点周全,就先行告辞了。”
她不是不爱慕皇上,也并非不想皇上在意自己,更没有避讳恩宠的意思。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卑微,只能跪着求着去获取他少得可怜的疼惜。若是如此,情愿一分一毫也不要,总好过死乞白赖的惹人心烦。
“朕也有许久没见过永珹了,心里惦记,既然如此,不如朕与你同去。”弘历的记忆里,嘉妃就是这样性子沉静的女子,不争不抢,不委曲求全也不愿放低身姿。就连诞下了四阿哥之后,也依旧是这个样子。让人想要疼惜,却不知道该怎么疼惜。
“也好,如缤也惦记四弟了,就和皇阿玛、嘉娘娘一起去瞧瞧好么?”如缤一手攥住了皇上,另一只手攥住了嘉妃,笑吟吟道:“四弟最是乖巧懂事,那一日还给如缤折了好些鲜花儿呢。皇阿玛可知道,他扎了手,竟也没哭,十足十的男子汉派头呢。”
“是么。”弘历温和道:“都是你嘉娘娘教的好。”
金沛姿听着这样的赞许之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直保持着疏离的微笑,慢慢的走在如缤身侧。
“阿哥大气些,才有爱新觉罗的派头。朕却喜欢如缤温婉乖巧,娇美可爱。”弘历的确很喜欢如缤,到现在为止,如缤是他活着的唯一的女儿。且说她乖巧伶俐,最是贴心。举手投足间,仿佛有兰昕年少时的影子,叫弘历心中喜欢。
这话倒是勾起了金沛姿的同感:“臣妾也很希望有如缤这样可爱的女儿,只是臣妾没有皇后娘娘这么好的福气。”
“如缤会好好陪着嘉娘娘的,嘉娘娘有如缤和四弟,往后还会给皇阿玛多添几个小阿哥的。”如缤嘿嘿一笑,倒是羞红了自己的脸。
“胡说。”金沛姿宠溺的假嗔一句:“大白天的,怎么说这样不害臊的话。”
“朕也觉得会是如此。”弘历心情颇好,紧紧的攥了攥如缤的手,饶有兴味儿道:“倒未必见得是玩笑话。朕也盼着沛姿你能多为朕添几个阿哥,不,公主也好,朕都喜欢。”
金沛姿含笑转过了头去,不愿意破坏这样好的气氛,却总是憋不住话。“纯妃二月的时候有了身孕,如今已经六月,腹中的孩儿也足足有四个月大了。再过些许时候,宫里便有添丁之喜,臣妾还未曾恭喜皇上。”
既然有了旁人的,又何必来盼着还没有影儿的。金沛姿无声的叹了又叹,为自己难过倒是次要的,她是真的为皇后担忧啊。尤其,纯妃曾经害过如缤,这是何等不可饶恕的罪过,难道皇上都忘了么?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着疼爱如缤,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怎的宠幸纯妃的时候,他便是不想想这样做能对得起他对如缤所谓的疼爱么?
“纯妃的事情,朕暂且不想说。”弘历不是觉不出嘉妃心里有气。其实不光是嘉妃,后宫的妃嫔恐怕心里都有这个梦魇。只是许多事情,他无从解释,也不想解释。
“臣妾不敢。”金沛姿要的不是一句解释的话,而是要皇上明确态度。究竟纯妃诞下皇嗣之后,皇上会如何处置。难道因为她诞育皇嗣有功,便可以抵偿先前的种种么?若是若然如此,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
“你心里想得什么,朕都知道。朕有分寸。”弘历不想多谈,以为纯妃是他的疮疤,知道太多关于他不为人知的阴暗一面。且嘉妃一直都是陪伴在皇后身侧的人,对她避而不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弘历虽然欣赏嘉妃的淡泊宁静,却到底不喜欢她性子里的高傲与尖锐。他所喜欢的,一直都时外表与内心一样柔顺似水的女子。
从前的许多人都是这样的女子,比如苏婉蓉,比如盼语,而如今却唯有高凌曦是。
“朕也有许久未曾见过慧贵妃了。”弘历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听说她身子不好,朕正想去瞧一瞧她。”
金沛姿安然一笑:“臣妾也有许久未曾见过慧贵妃了,只听说她的确是有些不好。”
“皇阿玛不去瞧四弟了么?”如缤有些奇怪,方才不是还说的好好的么,怎的还未曾走几步,皇阿玛就改变了心意。
“朕晚些时候再去,你先跟着嘉娘娘去瞧瞧吧。”弘历攥了攥如缤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永珹有你和你嘉娘娘照料,朕很放心。只是你慧娘娘病中,想必更需要关怀。”
如缤微微颔首,福身道:“那皇阿玛得空的时候,一定要来陪如缤和四弟。”
“会的,去吧。”弘历敛去脸上的笑意,侧首对李玉道:“去储秀宫。”
金沛姿福了福身,就领着如缤继续往自己宫里而去。其实明知道是留不住的,又何必勉强呢。她也可以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欢天喜地的将皇上请回自己宫里,好酒好菜的招待着,温言软语的欺哄着,甚至盼望着能如纯妃一般,再为皇上多添几个阿哥,与纯妃抢夺贵妃之位,让自己的恩宠盖过六宫妃嫔……
可惜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即便深爱着这个男子,即便甘愿为他付出为他受苦,却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心。他做错了,她就不能跟着他一起错下去,甚至不能容忍他错下去,孤寂与冷清,便是她罪有应得。
“碧澜,本宫是不是快死了。”高凌曦倚在床榻上,有气无力道:“这么些天过去,本宫丝毫没有觉得有半点好转,反而愈发的严重了。可见本宫的时日不多了,真好啊,这真好,再不用挨在这深宫里受罪了。”
“呸呸呸。”碧澜只觉得无比晦气,脸色难看的不行:“不许胡说,娘娘,你不许胡说。你总是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窒闷又不透气,一屋子的病气久久挥散不去,人自然不舒服。还是让奴婢陪您出宫走走吧,或许见着阳光了,人也会精神许多的。”
轻轻摆了摆手,高凌曦叹道:“免了吧,本宫见到人就心烦,要看景致,却也看不清明。就留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死,岂不是很好么?只是你啊,你真的让本宫不放心。当初要将你遣出宫去,指了婚,你现在都儿女绕膝了。我真是对不住你,碧澜,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些年攒下的金银珠玉全都给你。虽然这些身外之物根本没有太多用场,但起码能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