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外里顶多算扯平
躲在树上的崇辉君闻言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右边的大汉大概是喝多了酒,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被同伴催促了两三遍才听清楚对方问了什么,他使劲回想了一番,咂了砸嘴:“还能去哪儿?我听如芍说魔君今天是特意来跟魔尊大人辞行的,如今自然是走了呗!”
右边的大汉闻言吃了一惊:“辞行?魔君想要去哪儿……难不成是看到对岸天界的营地,心动了吧?”
大汉一边说着,一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崇辉君动了背叛魔族,回归天庭的心思。
同伴只是摇了摇头:“想什么呢?就算魔君想要回天界,也得看那些假清高的神仙愿不愿意接纳他啊!再说了,魔君已然入了魔,早已不是仙体,他回天界又能做得了什么?要我说啊,正是因为魔族跟天庭两边打起来,魔君他身份尴尬,帮哪边都说不过去,索性跟魔尊辞行,两不插手,也落得个清静。”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汉像是不同意同伴的说法,连连甩头:“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倒好了,今天下午在浮水岸边看哨的卫兵可来向我通报了,说他们看到有人越过浮水,往天界那边的营地去了。”
“还有这样的事?魔尊不是早在浮水上设了屏障吗?寻常人压根没办法跨过浮水到对岸去,哨兵可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同伴深感诧异,连忙追问道。
大汉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还能是谁?当然是跟魔君不清不楚的那个紫河真人了!你想想,当初是他救走了魔君,两个人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一藏就是月余,现如今却又悄摸回来了,魔君来跟魔尊大人辞行,转眼便见这紫河真人去了天界的地盘,时间上这样吻合,只怕不是凑巧两个字可以搪塞过去的吧?”
闻听此言,崇辉君隐隐生出了几分怒气,他在幽冥界中虽说重得厉昭然的信任,但因为身份尴尬,总有许多位居他之下的人心生怨忿,平日碍着厉昭然在场、他们又不是崇辉君的对手,故而双方表面看起来也是相安无事,但眼下这两个大汉以为没有旁人在场,便一股脑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尤其是话语中对紫河的调笑更是让崇辉君恼怒。
树下二人仍没觉察出周围有什么异常,提起裤子后还在继续闲聊。
“你的意思是,魔君听了那个紫河真人的撺掇,真动了抛弃咱们魔尊大人,跑去投奔天帝那老小子的念头啦?”
“我也只是这么一猜,毕竟没有眼见为实,我也不好把话说得那么死,但现在局势可是明明白白摆在我们面前的,更何况魔君是天帝的侄儿,他的老相好紫河真人的来头又大得很,话说回来了,要是对岸真添了这两个帮手,我们的日子恐怕就要难过咯!”大汉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准备抬脚走回营地。
只是他前脚刚抬起,后脚便被人拉住了,同伴环顾了一圈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小声道:“你这话可说早了,我们这么虽然过去了一个魔君,可他们那边也有投靠到我们这儿来的,这里外里顶多算扯平。”
听到这样的话,别说大汉,就连树上的紫河与崇辉君皆是一脸震惊,两人对视了一眼,按耐住眼底的惊讶和急迫,又屏息听那大汉继续往下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对岸那些神仙里难不成也有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大汉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道。
同伴狡黠一笑,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又凑在大汉耳边低声道:“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往外传,我估摸着除了魔尊和如芍之外,再无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我也没见到那人的真面目,只是有一次夜起的时候偶然撞见了,魔尊在野外跟一个神秘人面谈,如芍在旁边盯梢,我当时觉得奇怪,就躲在旁边多看了一会儿,一直等我看见那个神秘人跃过浮水去了对岸,我才知道那人是天界中人。
自从我们魔族与他们天界宣战,那条浮水就是两军的分界,那个神秘人半夜偷偷跑到我们魔族的地盘,又跟魔尊见面密谈,如此大胆的举动,自然是不被天界所容的,我猜他定是已经归顺了魔尊,眼下只是暂时潜伏在天界营地,为的就是为我们魔尊传递消息。”
“你当真没瞧见那人的真面目?”大汉听完之后又再三向同伴确认。
同伴点了点头:“当时夜色太深,那人穿的又是黑夜袍子,实在没有办法认清他的容貌,只是瞧着他的身形,应当是个男人。”
大汉嗤笑了一声:“你这不是废话吗?这里是战场,我们这边除了如芍姑娘,对岸除了那个什么月闲长帝姬,其他的不大都是男的?”
同伴气闷地咋舌:“明明是你问我的,我好心好意跟你说了,你反倒怪起我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告诉你!”
大汉笑着跳过了话题:“好好好,反正今晚你跟我说的事,我就当没听见,你就当没说过,这些大事自有魔尊大人做主,什么时候轮得上我们俩操心了?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喝酒去!”
眼瞧着树下两人醉醺醺地走远了,一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崇辉君才缓缓开口:“紫河,你觉得那个半夜跟魔尊见面的人会是谁?”
紫河眉头紧锁,他实在无法想到,两军交战,如此危急关头,竟然有人会选择背叛天庭,助纣为虐,调转阵营来帮厉昭然。
“我猜不到,我虽然身居天界,但与天庭中人少有往来,能认识的也不过那么十数人,若论及有交情,怕是两只手便能数过来,你比我熟识的人更多,你觉得会是谁?”
崇辉君思索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紫河,我想过了,现在我不能回十万大山,我要跟你一起留在这里,直到这场战争结束为止。”
“你说什么?!”紫河吃了一惊,冷静下来后方才放缓了声音:“以你现在的身份没有办法留在这里,就算天帝和月闲长帝姬答应不追究之前的种种,可其他人呢?你入魔之事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你被厉昭然救走之时他们也在旁边亲眼目睹,如今你回去可曾想过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吗?”
崇辉君嘴唇紧抿,望着紫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彷徨:“我知道,我不会出现在天界其他人面前,不会让天帝和姑姑为难的。
天帝既然已经有了冯临这个把柄,按照他的性格,明天一定会有所行动,我想看看等天帝将冯临放出来之后,魔尊到底会选择退兵,还是会继续错下去,不过一夜而已,我等得起。”
紫河听出了崇辉君话外之音,眼眸低垂了几分:“若是厉昭然不肯退兵呢?你打算怎么做?”
崇辉君闻言竟然露出了一个浅笑:“若真是那样,我便更要留下来了,刚才你也听到了,那个神秘人与魔尊会面的时候都是在深夜野外,为的就是避人耳目,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只知道防着明处的人,却不知道暗处还有一个我,如此一来我便更有把握能抓住这个神秘人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紫河见崇辉君说的一脸轻松,胸口却只觉得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沉沉地喘不过气来。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你的伤……”紫河欲言又止。
崇辉君又冲他笑了笑:“多亏了牡丹姑娘的药,现如今早就已经好了,你不需要担心,天色已经晚了,你先回去吧。”
紫河侧头看了一眼远处仍旧热闹的篝火,还想要说些什么,崇辉君却已经抢先一步伸出食指按在紫河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再说了,都快变成乡下老太太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被比作老太太的紫河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恼怒,他朝着崇辉君翻了一个白眼,忿忿道:“谁愿意管你?!”便身手灵巧地翻身下了树,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身影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之间。
崇辉君嘴角挂着隐隐的笑意,直到看不见紫河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才悉数隐去,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神色严肃的从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了一个药瓶,那是他与紫河离开十万大山之前牡丹姑娘送给紫河的情蛊,但紫河实在对这种东西敬谢不敏,故而便由崇辉君收在了身上。
崇辉君把玩着手中精巧的小药瓶,眼中流露出的是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深沉,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小药瓶重新放回到衣襟之中,往后一仰靠在了树杈之上,双臂枕于头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紫河回到营长中时,守卫已经换了一批,有人在此之前尚未见过紫河,忽见有人影靠近忙端起了长枪,将尖头对准了紫河,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还未等紫河开口,一道威而不怒的声音从一侧传入了他的耳中:“大胆!连紫河真人都敢拦,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当真会活不下去
紫河循声转过头,只见来人却是他并无什么交情的太虚真君。
守卫闻言忙收起了长枪,低头朝着紫河行了一个礼:“属下有眼无珠,还请紫河真人宽恕。”
紫河摆了摆手,径直走入了营帐中,冲着太虚真君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现下时候已经不早了,真君还衣冠整齐的在这里等我,想必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太虚真君用手背揩了一下鼻尖,而后才压低了声音:“此处说话不方便,如果紫河真人不嫌弃的话,可否去您的帐中细谈?”
紫河略一思索便答应了太虚真君:“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