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还未真正开战
紫河走出帐篷的时候,远远便瞧见营帐的空地上一片光亮,似乎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心中瞬间“咯噔”了一声,冥冥之中有声音在紫河的耳畔轻声告诉他,营帐内出了大事。
待他再走进一些便听见众人的喧哗声,有愤怒的质问,亦有哀挽的叹息,掺杂在其中的则是隐隐的哭泣声。
紫河心内一动,快步走上前,等那几具被整齐摆在地上的尸体映入他的眼中时,紫河才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万壑清伏在他师傅师兄的尸体上低声抽泣,一旁的太虚真君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崇辉君拦住了他,只怕他此刻便要只身前往对岸魔族的营地讨说法了。
崇辉君原本在宽慰太虚真君,瞥见紫河过来了便挪到了他的身旁,轻声道:“我原本不想打扰到你休息,才没让守卫去告知你,没想到你还是听见动静过来了。”
紫河望着地上伤痕累累的尸体,面色发白:“这是怎么回事?”
崇辉君叹了一口气:“他们应当是偷偷潜入对岸魔族的营地,结果被魔族之人发现了,那些人杀害他们之后又将尸体抛在了浮水上,是守夜的士兵及时发现,才禀报给了天帝。”
“两方还未真正开战,偷偷潜入魔族阵地这么大的事,他们难道事先没有告知任何人吗?”紫河意识到了不对劲,原本看向尸体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月闲。
月闲大概是已经准备入睡了,白日里满头的珠光宝钗,现下已是一根也无,乌黑的头发落满了肩头,身上则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睡衣,整个人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月闲丝毫没有察觉到紫河的目光,而是走上前拍了拍万壑清的肩膀:“万道长莫要再难受了,你师傅师兄被魔族中人残杀殆尽,你应当立志去为他们报仇,而不是只顾着在这里垂泪。”
万壑清闻言止住了哭声,他缓缓从师傅的尸首上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月闲:“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万壑清在此发誓,那些害我师傅师兄性命的魔头,我一定一个都不放过,誓要将他们亲手斩杀,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紫河望着万壑清咬牙切齿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慌乱,脑中又回想起了白日里在月闲帐篷外见到这群道士时的画面,忍不住扯了一下身旁崇辉君的胳膊。
“崇辉君,你可记得这些道士白日从长帝姬帐篷里出来时的神情吗?”紫河在崇辉君耳边低声道。
崇辉君愣了一下,继而点头:“我记得,他们当时个个面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
紫河深吸一口气,声音越发轻了些:“我怎么觉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便已经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必死无疑了?”
崇辉君闻言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紫河话中的意思,天帝便已经发话了。
“大家都已经看到了,两军还未开战,他们魔族便已经不管不顾地杀害了这几位道长,更不用说这几位道长本是凡人,与仙魔两界之战全然无关!他厉昭然竟然也能下此狠手,若来日他真统领了凡间,凡人将会遭受怎样的屠戮也是可想而知!”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了在场众人的愤慨,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要让魔族血债血偿,万壑清更是双眼赤红地跪在地上,盯着师傅师兄的尸体咬牙垂泪。
紫河瞧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没有将自己心底的一句问出来——既然这几位道长的尸体是从对岸顺水飘过来的,那他们之前偷偷潜入魔族领地又是为了什么?若他们是奔着暗杀而去,那被魔族之人捉住后除掉也是情理中事,可问题是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当真是发自内心,并无其他人指使吗?
月闲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本来请几位道长来是为了助天界一臂之力,却没想到他们会受此无妄之灾,唉,说起来我也是心有不安,但既然道长们都已经离世了,那便该找个地方好好的安葬他们,让他们安息才是。”
天帝点了点头:“不错,今日已晚,明日一早朕会替几位道长亲自主持下葬之礼,然后杀向魔族阵地,誓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众人纷纷赞天帝英明仁善,万壑清也朝着天帝和月闲长帝姬下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等侍卫们将尸体抬走之后,人群也渐渐散开了。
紫河担忧地看着万壑清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的身影,上前轻轻拍了拍万壑清的肩膀:“万小友,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万壑清死死咬着牙,见周围除了紫河之外再无其他人,方才从牙缝中挤出了悲愤之声:“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怎么做,他难道不知道我师傅和师兄都是我的家人,师傅他老人家对我更有养育之恩,他明明对我承诺过……”
万壑清说不下去了,所有的怨恨都化为了喉间的呜咽,他像小兽一般埋头无声的哭泣了起来,肩膀因为气息不匀而距离抖动着。
紫河轻抚着万壑清的后背,尽管对方的话没有说完,但他也能够猜到,厉昭然必定是之前答允过万壑清,不会伤害他师傅师兄之类的话,也正因为如此,紫河越发怀疑起万壑清师傅和师兄的真正死因。
“万小友,我先陪你回帐篷休息,你莫要太伤心,且听我说,你师傅和师兄身前斩妖除魔,即便死后入了地府,因着他们身前的功德,重新投胎也必定是好命格,你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紫河的这句劝言可比得上旁人的一百句安慰,万壑清的眼前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他忽然加快了呼吸,一把握住了紫河的手:“紫河真人此话可当真吗?”
紫河笑了笑:“自然不会骗你,地府的功德簿专门记载凡人的功过得失,行善事、怀善心,来世必得好报,更有甚者,若是一连投胎百世都行善积德,待他死后便可直接飞升成上仙,连地仙都不用做了。”
万壑清闻言终于止住了眼泪,他有些怔怔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逝去的师傅师兄说话:“我师傅师兄他们都是大善人,这辈子未得善终,来世必得好报。”
——————
紫河回到自己帐篷中时,崇辉君已经等了他许久。
“你怎么在这里?”紫河见到崇辉君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愣了一下。
崇辉君起身去给紫河倒了一杯茶:“本来有话想要跟你说,见你在安慰万壑清,我便没有过去,就先来你帐篷中等你了,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久……万壑清好些了吗?”
紫河接过崇辉君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好多了,我只是担心他会因为他师傅师兄的死做出什么傻事,比如跑到对岸魔族的地盘,去跟那些人公然叫嚣。”
崇辉君摇了摇头:“应当不会,明日便是他师傅师兄的葬期,即便他再冲动也要等到师傅师兄下葬后才动手,到时候双方交战,他一时冲动不顾性命地往前冲倒是有可能。”
紫河细细琢磨了崇辉君的话,而后颔首:“或许吧,我原本想要告诉他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但瞧着他对魔族万分痛恨的模样,只怕他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我的话。”
崇辉君转头看着紫河:“我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先前你偷偷跟我说万壑清的师傅和师兄可能白天就知道他们晚上必死无疑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紫河抿了一口茶水:“其实你心里明白,为什么要装听不懂呢?”
崇辉君脸色有些难看:“你觉得这件事跟我姑姑有关?是我姑姑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才会偷偷潜入魔族地界,最终导致身亡吗?”
紫河静静看着崇辉君,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崇辉君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就因为那几个道士从我姑姑帐篷中走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好?这算什么理由?”
“不止这样,我们去见长帝姬的时候,她也说了,有人注定要为这场战争献出生命,这话刚说完,那几位道长便死了,你觉得这只是巧合吗?”紫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崇辉君倏的站了起来:“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我姑姑从来不参与这些兵行诡计,这次之所以会随众仙一起下凡,也只是因为与魔界之战是一场关系到三界众生的大战……”
没等崇辉君把话说完,紫河便揉了揉眉心,带着几分倦怠:“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也罢,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崇辉君愣住了,那些还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小心翼翼觑着紫河的脸色,迟疑了半晌才小声开口:“你……你生气了?”
紫河叹了一口气,一手扶住了太阳穴,微微闭上了双眼:“不是生气,是纠结。”
“纠结?为什么?”崇辉君走到紫河身边,想要伸手去触摸紫河的脸颊。
紫河苦笑一声:“有些话不知道是说出来好,还是永远藏在心中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