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已修】 惊变。(1 / 1)

赵曳雪作为梁国的皇后,极少踏足皇极殿,被宫人引入殿中时,她觉得这里分外陌生,仔细想想,她来到梁国六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了后宫里,无趣而乏味。

迈过门槛时,赵曳雪的心中莫名划过一个念头,如今梁国没了,她是不是就不必再困居于此了?

殿内果然如玉茗所说,大摆酒筵,所有人分坐两侧,一侧是梁国的旧臣,另一侧则是赵曳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应该是昭国人。

李珏坐在席上,脸色苍白,神色中透着几分不安和紧张,朝她看过来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站起身,但是又忌惮着什么,进退两难。

昭国的将士皆在打量着赵曳雪,直白得有些肆无忌惮,待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不少人目光中闪过惊艳之色,还有人砸了咂嘴,语气轻浮地笑道:“果然如殿下所说,庄国的美人就是不一样,咱们北地可养不出这样水灵的女子。”

上座的人一直未出声,但是他的存在感极其强烈,让人无法忽视,赵曳雪抬起眸,朝上方望过去,昭太子穿着深色的常服,一手支着头斜斜倚靠,左手把玩着一个酒杯,他的眉目俊美,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只这样淡淡投过来一眼,带着隐约的威势,让人压力倍增。

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气势更加内敛,锋芒也都藏了起来,就像一把剑,被收入了鞘中。

自从赵曳雪入了殿,上方的昭太子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就仿佛那上面雕刻的花纹多么稀罕似的,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素来少言寡语,昭国的将士们都习惯了,只当太子不屑搭理这位梁国皇后,但是这样漂亮的女子实在少见,让三五大粗的汉子个个都看直了眼。

一个武将按捺不住,大咧咧地开口道:“听闻你是庄国人,尤擅跳舞,我等今日设庆功宴,你跳一曲来,给我们助助兴。”

有人笑着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庄国美人跳舞,不知你们跳起来,与昭国的舞姬有何不同。”

另一个武将一拍脑门,大着舌头叫道:“要跳那个……你们庄国十分有名的舞,叫个什么惊、惊湖,不对,惊鸿舞。”

他们的语气不甚尊重,颐指气使,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就仿佛赵曳雪只是一个寻常的舞姬伶人,供他们取乐调戏。

梁国的臣子们都气得发抖,各个面带愤怒,反倒是赵曳雪的反应最为平静,因为她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似乎在记忆中曾经发生过一般。

依稀在许多年前,也是在盛大的酒宴上,君臣同乐,觥筹交错间,忽而有人笑道:臣听闻昭国人十分喜爱角抵之戏,湛公子身为昭国皇子,想必是精通此道了,不如请湛公子一试。

众人皆是露出兴味之色,瞧起热闹来,过了片刻,攘攘的坐席间站起来一个少年,他穿着深色的衣袍,身量清瘦挺拔,眉目俊美,略深的烟灰色眼瞳在夜里不太真切,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冷漠。

他向上座的帝王拱了拱手,声音恭敬而冷淡:敢不从命。

此情此景,简直如记忆重现,分毫不差,赵曳雪恍然回过神,与上方的昭太子对视片刻,她先垂下眼帘,优雅地略微屈膝,语气平静道:“敢不从命。”

在庄国,惊鸿舞是一支十分出名的舞曲,赵曳雪自然会,她不仅会跳,跳得还极其好,场上的舞姬伶人都撤下去了,乐声幽幽响起,丝弦鼓瑟,正是一首惊鸿曲,昭国将士们的面上都或多或少露出几分兴奋来。

或许对他们而言,看曾经最尊贵的一国皇后跳舞,比看那些舞姬伶人更有意思。

赵曳雪抬起手腕,纤指如拈花,目光不经意对上了李珏,兴许是因为屈辱,少年的脸色煞白,下颔骨绷起,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捏起成拳,几近颤抖,他的右手才受了一箭,伤口未愈合,因为过度用力再次迸裂开,鲜血顺着手腕汩汩而下,浸透了宽大的袍袖。

他张了张口,像是要出声,赵曳雪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摇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李珏面露颓然之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的交流发生在那短短一瞬,谁也没有察觉到,除了最上方的昭太子。

北湛眼眸沉沉,如同封冻的冰湖,透着冷戾的煞气,他捏着玉盏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收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要将那可怜的酒杯捏碎了。

场中乐声仍在继续,女子旋转时,曳地的裙裾如同一朵花,冉冉盛放,飘然挥袂,如流风回雪,嫣然纵送,似惊鸿游龙,她的姿态轻盈无比,像一只轻飘飘的鸟儿,让人疑心下一刻就要振翅远去。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只听杯盘筷箸哗啦啦倾泻落地,发出接二连三的刺耳脆响,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名梁国旧臣猛然拍案而起,朝最上方的昭太子冲过去。

他速度很快,但是昭国的将士更快,没等他冲到半道,就被人按在了地上,那臣子奋力挣扎着,高声嚎呼,咒骂不断,只听当啷一声,一把锋锐的匕首跌落于地,刀刃雪亮。

北湛的目光只在那匕首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神色平静,深烟灰色的眸中透出几分不屑,漠然评价道:“匹夫之勇。”

那梁国臣子满面怒容,厉声斥道:“狗贼子,尔等犯我河山,辱我君臣,今我不能杀你,来日自有后来者杀你!”

闻言,北湛微微眯起凤眸,语气低沉:“你的意思是,孤今日就不要留活口了,以免后患?”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的梁国人都面色陡变,心惊胆战起来,那被俘的梁国臣子破口大骂,无非是贼子一类的词,北湛持着酒杯,听得不痛不痒,面色都未曾变过,抬了抬手:“带下去。”

那将士应了一声,单手将那人的双臂反缚在背后,拖起他往外走,那臣子仍在怒骂不休,路过赵曳雪时,他的目光莫名定住,语锋一转,忽然骂道:“庄国与我大梁有盟在先,却拒不出兵支援,是为不义,致我大梁臣民于水火之中,是为不仁,你身为一国之后,不舍生殉国,却要跳舞供这些狗贼子取乐,实在寡廉鲜耻!”

赵曳雪听得他骂,神色不动,睫羽轻轻颤了颤,却不反驳,只沉默地站在原地,倒是上方的北湛反应更大,霍然起身,疾声厉色地喝道:“愣着做什么?带下去!”

那臣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叫一声,突然挣开了桎梏,直冲着赵曳雪扑过去,灯火通明之中,他手中雪亮的刀刃异常清晰刺眼,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的袖中竟然还藏了一把匕首!

“梓童!”

李珏猛地站起身来,他情急之下甚至忘记了更改称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疾射而至,只听一声闷响,十分精准地将那匕首击落在地,昭太子站在上方,脸色阴沉得可怕,近乎暴怒地道:“带下去,斩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