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未婚妻的关心,这个男人起初脸上的阴霾似乎都散尽了。他点了点头头,回应道:“你说的对。那就再住上几天吧。”
然后,这座洁白的病房便陷入了过分的沉静之中。
稻森惠子不说话,樱田勇只得再找个话茬提起来。
他向来不善言辞,做的永远都比说的要多,他观察了一会未婚妻,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女人一席漆黑的打扮之上。
“最近几天见到你,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樱田说。“是现在比较流行这么穿吗?等我出院了一起去服装店再看看?”
坐在对面的女人轻垂着眼帘,微卷的睫毛在那一瞬间颤动了片刻。
她双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腿上,似乎并没有听见病床上的人所说的话,完全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惠子?”樱田再度小声喊道。
女人立刻回过神来,她微瞪着眼眸,甚至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满脸的惊惧。
“惠子,你怎么了?”樱田勇皱起双眉,声音都低沉了下去。
女人收敛了那副表情,就像是作出了一个及其重大的决定一样,微蹙起双眉,目光是尤其罕见的凝重:“阿勇,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稻森惠子缓慢地开合着唇瓣,保持着平淡的语气叙说着一个故事:“八年前,那场和另一位干部的死斗中,有一个孩子不幸被卷入其中。”
“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叫什么吗?”
樱田勇愣了愣,往日里总是没什么波澜的面部显露出了浓重的惊异。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嘴巴也微微张起。
他思索了片刻,真的开始回忆起那时隔已久的事情。
炸裂开的硝烟味、咸腥的铁锈味、喷薄开的鲜血、女人中弹时痛苦的□□,还有不顾一切奔跑而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是个女孩,有一头漂亮的乌黑秀发,穿着幼儿园小朋友的统一校服,头上还戴着一顶明黄色的小圆帽。
他分明记得,在得知那个女孩不幸丧生之后,他匿名给那个家庭汇去了一大笔资金。但是后来,他某次途经邮递站时却见到那枚包裹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邮递站苦于寄包裹的人没有留下详细的身份信息,于是包裹一直搁置在站内。
然后,他隐约有印象他动身去拜访了那个家庭。那栋房子里有个穿着一身黑色的女人在对着遗像哭泣,旁边还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
然后呢?
然后发生什么了呢?
记忆就像是遭到了截断一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为那个家庭,为那个跪坐在地嚎啕大哭的女人作出了他认为最为完美的补偿。
可是,那个补偿是什么来着?
死去的女孩面容模糊,他试图回忆,却想不起丝毫的细节。而那个濒临崩溃的女人,还有站在女人身边的女孩,他同样也记不起分毫的样貌。
名字也是。
再仔细一思考,这一家人的地址也是。
全部,都想不起来了。
樱田勇抬起手,满脸不可置信地扶住额头。他沉吟了片刻,犹如卡顿的机器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抬起脖子,再度望向坐在一旁的女人。
“惠子,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声音变得虚弱了起来。
“我好奇那户人家现在怎么样了。”女人朝他微微一笑。她伸出白皙而较之男人娇小许多的双手,动作轻柔地握在了对方的掌心上。
“我们不是快要结婚了吗?我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稻森惠子轻垂眼睫,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和你一起去见一见那户人家。”
樱田勇无言了片刻。
“不必了,惠子。”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那户人家,我想早就已经不在横滨了。”
“至于婚礼”他再度皱起双眉,眉心的褶痕良久都未曾散去,“要不要再推迟一段日子?你也知道,Ric昨天晚上刚遭到袭击,恐怕”
女人抬起一只指甲饱满圆润的手指,轻轻抵在了他的唇上。
樱田勇的话语戛然而止。
“就按定好的日子来吧,阿勇。”女人弯起眉眼,声音柔和,“我已经快要等不及到婚礼的那一天了。”
病床间的男人流露出了几乎动容的表情。他将之理解为这个女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连宽大魁梧的身躯似乎都在轻颤。
他伸出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女人纤细的身体环抱起来。
这个穿着一身漆黑,像是即将奔赴某人的葬礼一样的女人并没抬手回抱。她将下巴抵在他宽阔的肩上,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
然后,她慢慢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是还有一章,我尽量十二点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