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喜在底下不敢接话,永宣帝倒也不在意,转头问起了另一件事情:“今日似乎是蒋家女眷充入浣衣局的日子?”
何长喜赶紧点头道:“回皇上,正是呢。”
永宣帝提笔写圣旨的手微微一顿,抬首问道:“明婉仪可有什么动静?”
何长喜微微屏息,回道:“禀皇上,明婉仪并无什么动静,只是让身边锦瑟去了一趟殿中省。”
“哦?她派锦瑟去殿中省说了什么?”永宣帝神色平淡,好似随口一问。
“回皇上,明婉仪是让锦瑟去给周德福送了吩咐。”何长喜弯了弯身子,缓缓回道:“说是让周德福不要因为自己,就对蒋家女眷有所照顾,违背皇上的圣意。除此之外,就只请了周德福按时发放蒋家女眷的分例。”
永宣帝面色缓和,低头继续写圣旨,向何长喜吩咐道:“朕知道了。你去向周德福传一句话,将正四品用的轿辇早早备好,记得在轿辇的帷帐上绣一些茉莉与栀子花。”
何长喜赶紧应下,心里明白:皇上不但打算好好置办仲秋节,而且还准备封赏一批妃嫔。如今瞧着皇上的意思,这明婉仪定然是有一份的了。
在去往殿中省的路上,何长喜就不禁感叹道:后宫妃嫔们总是觉得得宠难,成日里不是相互争风吃醋,就是想尽心思去猜皇上的心意。可如今只看这明婉仪就知道了——皇上哪里需要被人猜中心思呢?只要安安分分的,凡事都从皇上的角度考虑,就能叫皇上舒心了。纵然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在皇上看来也是无伤大雅的。
既然都叫皇上舒心了,那这宠爱不就随之而来了么?
可是这道理,宫中有许多的妃嫔都不明白,反而是明婉仪看着不算精明,做事却总是能顺着皇上的心意。
这明婉仪呀,瞧着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何长喜这样想着,见到周德福的时候,面上就挂了十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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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长喜和周德福见面的时候,含章殿正迎来周德福的徒弟小夏子。
“奴才见过青麦姑娘。”小夏子向站在东侧殿院门口的青麦行了一礼,颇为客气地询问道:“不知娴容华此时是否有空见一见奴才?”
青麦朝着东侧殿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笑道:“小夏公公来得不巧呢,娴容华正巧在午憩,还没有起身呢。不知小夏公公有什么事情,若是不要紧,就同我说,回头转述给娴容华也是一样的,”
小夏子闻言,就将手中的雕花填漆木盒双手奉上,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皇上曾经在避暑行宫的时候,吩咐周公公送东西来。当时正巧没货了,如今有了货,周公公就赶紧让奴才送过来了。”
青麦就接过木盒,笑眯眯地对小夏子道:“我知道了,等娴容华起身之后就将皇上的赏赐交给娴容华。”
说吧,青麦就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小夏子:“辛苦小夏公公跑着一趟了。”
小夏子接过荷包,然后说殿中省有急事,快步走了回去。
青麦看着小夏子走得飞快的背影,心里头觉得有点疑惑,但也未曾多想,转身就进了里屋。
里屋之中,正漂浮这一阵极好闻的玫瑰香气。
娴容华并未在屋里头午憩,而是在用玫瑰花瓣泡的水来泡手。
白穗一边捧着盆,一边在那边叹道:“今日是蒋家女眷进宫为奴的日子了,皇上可真是仁心,收拾蒋国公府,却偏偏只收拾大房这一家。”
娴容华端和地微笑道:“蒋家其他几房都是安安分分的,且蒋家三房才出了一个新科探花,治水有功,皇上怎么会去动他们呢?”
白穗就道:“明婉仪可真是好运气,父亲是皇上恩师不说,如今哥哥也入了皇上的眼。皇上八月还单独给了晋位,估计是看在其兄有功和怜嫔之事上受了委屈的缘故。”
“明婉仪嘛的确是好运。”娴容华面上笑容不变:“怜嫔一事,分明应当是明婉仪和沈选侍合谋的结果,她却有了蒋太嫔这个证人,真是叫人可惜”
青麦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接口道:“主子,那要不要”
娴容华摇了摇头:“皇上是个顾念旧情之人,明婉仪的父亲就算是她的一次免死金牌;而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既然看中了明婉仪的哥哥,那咱们就不必再对明婉仪下手了——还是为皇上考虑为主。”
白穗就说道:“主子对皇上用情至深。”
见到娴容华面上露出愉悦的神色,青麦就趁机上前,将盒子奉上:“禀主子,方才殿中省的小夏子过来了一趟,说是皇上先前吩咐送来的东西。”
娴容华愈发弯了弯眉,对着青麦说道:“拿过来吧,既然是皇上特意吩咐送的,那我就亲自打开吧。”
白穗和青麦都站在娴容华的身侧,盯着娴容华的手部动作,想着在看到木盒中东西的一瞬间,就将好听的话说出来。
“吱呀——”随着娴容华缓缓打开那个雕花填漆木盒,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凝滞下来。
娴容华的笑容僵在了嘴边,青麦和白穗则是双双倒吸了一口气。
这满盒子里头,都是栀意安神香。
“主子。这——”青麦很快转过神来,向着娴容华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应该吧。”娴容华端平了神色,轻轻地合上了盒子:“不过皇上特意送了这个盒子来,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
“吩咐下面的人,暂时蛰伏一段时间。横竖后头施贵太妃进京,咱们就看着她和许太后斗法就行了。”
“另外,叫人去查查,是谁在皇上耳边嚼了舌根!”
一条条的命令下去,青麦和白穗一一应下,下去传达指令。
娴容华喝了一盏茶缓缓气,又瞧了瞧被放在桌上的木盒,就向外唤道:“彩玉!”
彩玉领命进来,向娴容华福身道:“主子唤奴才有什么吩咐?”
娴容华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对彩玉道:“我有些头疼,将那个樱花味道的香灌蜡烛点上吧。”
彩玉点点头,就去将屋里的窗子关上,拉上遮光的软帘,最后再点上香灌蜡烛。
星火点点,熏烟袅袅,娴容华闻着醉人的樱花香气,一点点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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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向许太后请安的日子。
蒋乔早早就起身,打扮妥当后就出了门。
蒋乔到慈安宫的时间颇早,只有底下的低位妃嫔们到齐了,上面的主位只到了一位文充媛。
因着蒋乔得了晋升,原本位份相近的怜嫔和沈容华又是一死一贬,蒋乔这回就直接坐到了娴容华的对面。
娴容华朝着蒋乔微微一笑,端的是娴雅大方。
蒋乔忍住心头面对娴容华时的几分愤懑和恶心,尽力回了娴容华一个客气疏远的微笑。
蒋乔现在下首坐的是苏顺仪。常宝林和薛意如的位置也往前调了调,但和蒋乔还隔着几个人。
蒋乔一坐下,就收到了来自苏顺仪的死亡凝视。
苏顺仪本来就对蒋乔有了封号这件事情不满,现在又看蒋乔已经压到了自己前头,自然是看见蒋乔就是万分不爽。
蒋乔大大方方看向苏顺仪,做好了面对苏顺仪阴阳怪气的准备。
没想到苏顺仪只是看了蒋乔几秒钟,随后就转过头去,神色颇为郁郁地看着苏嫔空着的位置。
蒋乔微微愣了两秒,随后就明白过来了:旁人可能暂时还不知道苏嫔有孕的消息,但苏顺仪和苏嫔共同住在永安宫,昨日永宣帝又派人悄悄给了赏赐,那苏顺仪必然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了苏嫔有孕,那苏顺仪定然没有心情找别人麻烦了。
等过了一会儿,主位们都到齐了,许太后也就出来了。
蒋乔随着众位妃嫔起身请安。
许太后笑着道:“都平身吧。”随后拍了拍手,慈安宫的宫人们就手捧木盘,从外头鱼贯而入,每个妃嫔身前都站了一位宫女。
“皇帝去了避暑行宫两个月,跟着去的妃嫔都是勤谨侍奉皇上的。”许太后语气温和:“而哀家昨日特意询问了一番,留在皇宫里的妃嫔全部安安分分的,没有生出半点风波来。”
“于是,哀家就想着,都给你们一些赏赐,好让你们从今往后都能保持着这样的行事作风。”
“臣妾/嫔妾谢过太后娘娘。”众位妃嫔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吩咐身后的贴身宫女接过木盘。
反正甭管许太后赏了什么,只管谢恩就是了。
等底下的妃嫔全部谢恩结束,许太后才笑眯眯道:“等过了十几天就是仲秋节了。皇上和哀家商议过了,可是要好好热闹热闹的,你们就把谢恩留到那个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