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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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时,纹身圈子准备办一个交流会,特别邀请了张郁青,地点在纽约。
本来张郁青没准备去,但他才刚拒绝掉,秦晗学校通知她,准备让她代表学校去美国开教学学习会议。
得到通知的晚上,秦晗说起这件事时,张郁青忽然笑了,揉着她的发顶问:“美国哪里?”
“纽约。”
“时间呢?”
秦晗翻了翻通知,才说:“11月初。”
到了11月,秦晗准备订国际机票时,张郁青揽着她的腰凑过来,吻着她的耳廓:“小姑娘,我订过了。”
“你帮我订了机票?”
秦晗很意外,她转身看向张郁青,被他按进怀里,这人熟稔地解开她背部的拉链,指尖顺着脊沟滑进去。
他说:“是帮我们,订了机票。”
对于他们双双出国开会的事情,罗什锦感到十分不安。
他没出过国,对国外概念很是模糊,甚至有点想要给他青哥带上几个西瓜。
罗什锦伤感地拍着西瓜:“带上吧,万一国外没有西瓜呢,就是有,也肯定没有我的西瓜甜。”
张郁青看了他一眼:“罗什锦,我们是去开会,一个星期就回来。”
罗什锦印象里,外国那是很遥远的地方,今早电视里还说过哪哪哪有什么什么暴乱,他就觉得国外又远又不安全。
不论秦晗他们怎么说是去开会,罗什锦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并且像个老大爷一样,又担忧又总想把他那车水果给他们带上。
谢盈拍了罗什锦一巴掌:“你消停会儿吧,人家是去度蜜月,带什么水果,美国啥没有,让你搞得气氛都不好了,像上战场似的。”
说是度蜜月,罗什锦对国外的印象瞬间又切换了。
他又想到电影里的阳光沙滩,海鸥仙人掌和捧着椰子的比基尼美女。
罗什锦立马兴奋起来:“早说是度蜜月啊!那还带啥西瓜,回来记得给我们买纪念品啊!”
谢盈也高举双手,跟着欢呼起来:“要记得带礼物啊!”
欢呼完,她又挨个拍了拍桌上放着的几个小西瓜,“是上周吃的那种黄瓤的么?无籽的?”
“当然了。”
罗什锦指着其中一个,“就这个,保证是这里面最甜的一个。”
“我觉得这个也会甜啊。”
“你觉得啥你觉得,西瓜我是行家啊,你信我!”
两人低头嘀咕着西瓜,秦晗轻轻揪了揪张郁青的衣角。
张郁青回眸,看了眼头挨得很近的谢盈和罗什锦,了然地对秦晗笑了笑。
参加过秦晗和张郁青的婚礼之后,谢盈终于决定来帝都市工作,她不肯住在秦晗家,说是怕影响他们新婚小夫妇做爱情运动。
后来还是张郁青托人给谢盈找了个住的地方,就在刘爷爷的后院,有一间空闲的卧室,租给她才收了500块。
因为离得近,谢盈常来张郁青店里,也就常瞧见秦晗坐在窗边的桌上看书。
阳光透过窗子投射进来,明媚的光线点亮了室内陈设,也把窗边看书的人照得更白。
窗台上那盆仙人掌已经长得有三个拳头那么大,顶着花苞。
仙人掌的影子投在秦晗面前的书上,秦晗的耳朵被阳光晃得几乎透明,她睫毛轻扇,读到动人之处还会流泪。
谢盈见了几次之后,趁着张郁青空闲时猛地拍了他一下。
张郁青回眸,挑了下眉梢:“谢盈?我还以为是罗什锦。”
“我和他哪有那么像?!”
反驳过后,谢盈很认真地问张郁青,“青哥,你当初喜欢我们小秦晗,是不是因为见过她读书时这样安静的样子,觉得惹人怜爱?”
张郁青向窗边桌子处看去,他的小姑娘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文字,似乎觉得很满意某段描写,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拿了一个便签,一笔一划地照着书上誊写。
小姑娘现在是个已婚小女人了,仍然带着某种少女的天真,这种天真可爱,在她读书时最甚。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开口:“也不是,她不止读书时惹人怜爱。”
谢盈这姑娘是个狠人,上大学时用一半生活费护肤,信奉“喜欢谁就推到谁,爱上谁就上了谁”,从来没谈过张郁青和秦晗这种细水长流的恋爱。
她不解地看向张郁青,却听见他说,“她所有样子都很好。”
谢盈当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郁青和秦晗交流读书心得时,谢盈跑到后门外面的水果摊,剥了个香蕉,大口嚼着:“不是,你说咱俩这种单身狗一直碰不上温柔的恋人,是不是因为读书少啊?”
罗什锦啃了一口西瓜,随声附和:“卧槽,此话有理啊!”
后来谢盈和秦晗说,她也想要多读书。
秦晗带着谢盈去了刘爷爷家堆满二手书的那间屋子,谢盈站在门口看了眼后院自己租的卧室,十分感慨:“我他妈就住这么近,居然从来没想过来淘书。”
谢盈给罗什锦发了信息,没一会儿,罗什锦也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说了:“就要浪漫的,让秦晗给挑吧,她和青哥看的书多,知道啥样的书浪漫。”
他俩站在旧书屋门口,双手合十,像在拜佛的双胞胎。
心心念念觉得,这是满屋子的爱情浪漫圣经。
秦晗有些犯难,选了半天,给两人一人选了一本诗集。
两人像是得了恋爱真经,欢天喜地地走了。
回到张郁青店里,谢盈和罗什锦迫不及待捧着诗集看起来。
过了几分钟,罗什锦从书里抬起头,他满眼迷茫地看着谢盈,压低声音嘀咕道:“咋回事儿,这些字我都认识,咋就看不懂是啥意思呢?”
隔了两秒,谢盈也抬起头:“我好像也看不懂。”
两人同时放下书,用几乎一样的腔调叹了一句:“太他妈难了。”
那天秦晗和张郁青都在。
秦晗和张郁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一种,对于“缘分”的全新认识。
给谢盈和罗什锦挑的那两本诗集,一直到11月初,他俩都没看两页,一直放在店里的桌子上。
秦晗记得她在出发前一天的夜晚,仰躺在桌面上,感受着张郁青的力度。
她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的眼泪,张郁青在月光下问她:“舒服么?”
秦晗婚后依然是容易害羞的薄脸皮,她想要说爱他,也想要说其他什么,却先羞红了脸。
她偏过头去看见那本放在桌面上的书,语速缓缓,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掺着颤意的声音:“我崇拜你,犹如崇拜那黑夜的穹顶。”
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诗句,出自桌上那本《恶之花》。
张郁青笑着俯身去吻她:“继续还是去床上?”
“床上。”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第二天,秦晗和张郁青已经准备动身去纽约,各自开会,顺便旅行。
出发那天两人的行李都是张郁青拿着,连装了笔记本电脑和秦晗化妆品的双肩包,都是他在背。
女款双肩包上面有一道切割的镭射粉花纹,他背起来显得稍稍有些突兀,秦晗说:“张郁青,还是我来吧,这个包太女性化啦。”
张郁青觉得背包有些重,不想秦晗背,笑着说:“让我体会一下李楠的快乐。”
这话说出来不到三分钟,来送机的李楠就听说了,扯下假发问张郁青:“青哥,体会么?”
把一群人笑得不行。
帝都市飞纽约的航班行程比较久,十几个小时,秦晗在飞机上翻看带来的书籍。
那是一本比普通书籍更小巧的书,其他书籍通常是32开本的大小,它却没有张郁青的手掌大。
作者是加拿大人,书名也很特别,《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
也是一本老书籍,秦晗看了一章就觉得故事沉重,胸口淤积起满满的难过。
张郁青大概是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始终抬起飞机座椅中间的扶手,把秦晗搂进怀里:“难过了?”
秦晗想起她在美国做交换生时,也读了不少书,那时候她好像看到什么桥段都不会有感触,只是安静地读完,然后换一本新的继续读。
会因为书里的桥段心情波动这件事,还是和张郁青感情稳定之后,在他身边,她才有变成了感情充沛的人。
飞机航行平稳,秦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也许是睡前看的书剧情过于压抑,她忽然睡懵了,还以为自己是在18岁那年,和杜织院长共同坐在航班上。
她在张郁青怀里惊醒,满眼都是眼泪。
张郁青被她吓了一跳,帮她擦掉泪水:“梦见什么了?”
秦晗摇头,她这种傻乎乎的小直女,难得撒娇:“以后去哪你都陪着我吧。”
“好。”
张郁青很轻易猜出秦晗是想到了什么,吃飞机餐时,他随口问:“给你当导游好不好?”
“什么导游?”
“带你逛纽约。”他笑着说。
秦晗在美国时是她飞速成长的几年,所有事情都是她自己做,甚至有一年冬天水管被冻爆,她和几个室友一起在暴雪中换了水管。
张郁青说给她当导游时,秦晗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是查了很多景点。
下飞机是张郁青同行的纹身老师接机,他把他们送到酒店,秦晗撕掉行李上托运粘的标签时,偶然听见那位外国纹身老师打趣张郁青。
张郁青的口语很好,他们是用英语交流的。
那位老师说,你不是说你不来要在家陪伴新婚妻子?怎么又来了?
张郁青笑着说,其实是陪我妻子来开会,顺便见你们。
他说完,那位外国纹身师开玩笑地用拳撞了一下张郁青的肩膀:“og,青!你这个被爱情滋润着的男人!”
到酒店办理入住,查找附近的餐厅,逛街或者去找开会的地点,这些都是张郁青在操办。
一直到秦晗开会的第二天,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趟来美国,除了在飞机上时情绪有些低落,从落地后她再也没有想起过一点在美国独自生活的场景,因为张郁青一直在照顾她,她甚至在某些意识里,感觉自己是第一次来美国,跟着张郁青一起。
那天开完会,秦晗从酒店会议厅跑出来已经是下午3点多。
张郁青发过信息来,他就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等她。
纽约已经是深秋,整条街都陷在黄色落叶中。
张郁青穿了一件很适合秋季的长风衣,坐在咖啡店窗口的位置。
秦晗跑过去,他站起来张开双臂拥抱她。
她把头埋在张郁青胸前:“张郁青,我感觉我像是18岁。”
“嗯。”
“我不是在说我的年纪,我是想说”
秦晗扬起头,想了想才开口,“我希望我18岁那年来美国,是你陪着我,像现在这样。”
“那时候我的口语没有这么好,导游恐怕需要你来做。”
张郁青笑着揉她的头发,“听说街角有一家冰淇淋店很有名,要不要尝尝?”
“要!”
秦晗和张郁青一人举着一支甜筒,在深秋的纽约街头边走边笑。
她咬了一口冰淇淋,被冰冰的口感冻得缩了缩脖子:“张郁青,你上学时英语也很好么?”
“还可以。”
“那你什么时候练的口语?”
“你来美国之后。”
秦晗脸红了一些,但异国他乡到底涨了些胆子,明知故问:“为什么练口语呀?”
“是为了追人。”
“啊?”
秦晗举着甜筒,嘴角挂着一点冰淇淋渍,还浑然不觉地问,“怎么是为了追人啊?”
张郁青的脚步忽然停下,站在原地没动。
秦晗迈出去的步子犹犹豫豫,有些担忧:“你不会还喜欢过什么外国美女吧?”
张郁青没回答,走过去把人抱紧,然后吻掉她唇边的冰淇淋,用英文说:“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愿意与我共度余生么?”
他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就这么追,你肯不肯答应?”
当街拥吻让秦晗这个脸皮薄的姑娘耳廓泛红,她扯起一截裤腿,钻石脚链露出来,小声说:“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
张郁青却像是初恋被答应的毛头小子,忽然抱起秦晗转了个圈,肆意大笑:“我爱你。”
来来往往的外国人听不懂中文,却也热情地鼓掌起哄,还有人帮他们拍照。
秦晗把脸埋在张郁青肩膀,像17岁那年一样羞赧,声音细小得如同蚊子:“我也爱你的。”
天高地阔,满街秋日金黄色的落叶,那是爱情的颜色。
【】
回国时秦晗给张奶奶带了一副新的老花镜,镜片是水晶的,水晶性凉有护眼功能。
那天张郁青有些忙,秦晗准备留在奶奶家吃饭。
午饭过后,奶奶拿出相册,给秦晗讲张郁青小时候的故事。
老相册沉重,奶奶拿起时一时没拿住,晃动几下,相册里掉出一张照片。
秦晗帮张奶奶捡起来,看见照片上的人。
黑白照片,年轻的女人靠在男人肩上,一脸含羞,笑得好漂亮。
那是奶奶和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张奶奶接过照片,满眼怀念:“孙媳妇啊,这个人,就是你爷爷,我年轻时多漂亮啊,怎么就嫁给了他这个短命鬼?”
秦晗也才20多岁,看见那张照片唯一的唏嘘,也不过是借一句王国维的《蝶恋花》,感叹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正垂着头感叹时光留不住,忽然听见奶奶说爷爷是“短命鬼”,还以为是在骂人。
秦晗惶惶然抬起头,却看见张奶奶满眼温柔。
奶奶已经不再年轻了,却是笑得和照片上一样。
奶奶的眼皮松弛地耷拉下来,眼角的皱纹很深,眼袋也垂着。
可秦晗就是在她这一笑里,看出了“岁月从不败美人”。
美人才不是皮相美,朱颜辞镜又如何?
奶奶想起爷爷时,眼波温柔的笑颜,真的没办法说她不美。
“奶奶,您给我讲讲爷爷的故事吧。”
“他有什么好讲的!”
张奶奶哼了一声,却还是戴上水晶老花镜,细细地抚摸着照片给秦晗讲起来。
奶奶说,爷爷是个特别有韧劲的男人,答应她的事就一定能完成。
他们结婚那会儿,特别特别穷,过年时张奶奶想吃饺子,爷爷说,饺子有什么吃不到的,明天咱和面包点。
那时候奶奶也是个小女人,摇着头叹息说:“不是野菜馅的,是油渣馅,我想吃大油。”
遥南斜街的老人都知道,旧时候穷人家平时常吃野菜窝窝头,野菜馅饼,连野菜饺子都是奢侈,因为饺子要用白面而不是玉米面。
而油渣馅的野菜饺子就更难得了,油渣得用肥猪肉耗干油份,剁成渣。
奶奶把手轻轻覆在照片上,露出笑容:“也不知道那个短命鬼是从哪儿弄来的,反正那些天他都早出晚归,还真的给我买回了一块五花肉,包了油渣饺子,包好了他又不吃,说自己在外面吃过饭了,吃不下,死活一个都不吃。”
“你们爷爷走得早,也没再有机会给他包一顿那么香的饺子,那个年代多累啊,他那么累,肯定也想吃大油想吃肉吧。”
奶奶把照片插回相册里,对秦晗说,“还是你们这个时代好,孙媳妇啊,你和青青想做什么就去做,千万别拖着,拖着拖着就没有机会做了,老了会留遗憾的。”
“您会常常想他吗?”
“以前忙的时候想不起来,现在闲下来了,倒是常常想起。”
奶奶很平静地笑着,“先陪你们这群小孩儿吧,等我老得不中用了的时候,早晚是要下去陪他的,哎呦,就是不知道他走得那么早,突然看见我这老掉牙的样子,会不会笑话我呢?”
“爷爷一定不会的。”
奶奶点头:“他要是敢笑话我,我就打断他的腿!”
秦晗听得鼻子发酸,拿出手机给张郁青发了一条信息。
【张郁青,我爱你。】
她想:
我会像奶奶爱爷爷一样,到了80岁仍然爱你如初。
并且,永远热烈地期盼与你相见,无论是否生死离别。
发完这条信息,秦晗把手机放在一旁,又去听奶奶讲张郁青小时候的故事。
人老了就会像一本书籍,写满了浮生琐事,如果没人去听,好像也很孤寂,张奶奶也喜欢把过去的事翻出来再细细讲述。
正讲着,张郁青推开院子的门。
聚精会神的秦晗被门口的动静吓了一跳,抬眼看见张郁青站在门口。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院子外面的泡桐树已经不像春天那样满枝头压着花苞,连叶子都摇摇欲坠,院子里养的一盆野花也枯萎了。
本该是萧瑟的景象,却被张郁青的突然闯入打破了。
这个男人三十出头了,还是一身少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