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喻撑起脸,看着外面飞过的美景。
忽略身边那个小丫头的吵闹,其实这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几天几夜的颠簸,到站时,夜喻与孟思瑶边打趣,边一起下了火车。
到达枫宁市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月台略显清冷,只是等到火车一停站,人就显得多了起来。
夜喻背着包,提着孟思瑶的行李箱,看着已经一新的站台,面露微笑。
“好了,这两天很愉快,这是我的名片,有空来找我玩哦。”孟思瑶吃力的拿起行李箱,给夜喻丢了张名片便跑向出站口。
夜喻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下一瞬,名片就化为虚无,随风而去。
看着消失在风中的名字,夜喻转身走向与孟思瑶相反的方向。
出站口那里,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孟思瑶。
“大小姐,可算等到你了。”一个黑衣人摘下眼镜,差点没痛哭流涕:“小姐,俺可等的你好苦啊,孟帮主说要让我们第一时间见到小姐,这两天我们可是寸步都不敢离开这里啊。”
“好了好了。”孟思瑶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麻烦你们了,我爹呢?”
说话间,门口便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后座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
“思瑶。”中年男子小跑向孟思瑶,孟思瑶也是立马放开行李箱跑到男子怀里。
“在外面玩的怎么样啊。”男子看着怀里还显得小小的女儿,面露笑容。
“非常有意思,在火车上我还认识了一位朋友呢。”孟思瑶俏皮的做了个鬼脸,“对了爹,为什么一定要我坐火车啊,好闷的。”
孟奎一时间无语,只是看着出站口那里,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出现。
“爹,你在看什么啊。”
“啊?没什么。”孟奎弯下腰笑道:“小公主,我们回家吧。”
孟思瑶甜甜一笑,牵起孟奎的手:“爹,我们一起走。”
站内拐角处,夜喻背着包,双手环胸,眉头皱了皱。
孟奎,就知道是你小子搞的鬼。
随后,夜喻想了想刚刚那一幕,决定原谅孟奎。
夜喻咧开嘴,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孟奎,你的女儿确实很不错。”
凌晨三点钟,夜喻站在街道上,略显拘束。
熟悉的街道,却又不熟悉了。
想当年这里还是一条小吃街呢,卫生也算不上多好。
只是现在,都已经是高楼大厦了。
夜喻觉得挺好,可是又觉得不好。
月光下,夜喻背着包,一人走在归乡的路上。
枫宁是家,但枫宁不是家。
夜喻十九岁离家,二十七岁归乡。
夜喻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边走边想着这几日的安排
今晚是回不去家里了,几年没回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的灰尘了。住宾馆吧……夜喻看了看口袋里的钱,又看了看路边宾馆的价钱,嘶,肉疼。
思来想去,夜喻打算找个小公园坐坐先,也好想想这几天去干什么。
小公园里光线还是较为黑暗,夜喻找到个靠椅就要坐下,却听见一声呻吟。
“小老弟啊,你怎么回事啊。”
靠椅上,一位流浪汉扯了扯褂子,看着夜喻嘟囔道。
夜喻往后退了几步
一直在路灯下,夜喻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椅子上的流浪汉,在园艺花丛下面小小的屋巢,吃了一半的白馒头,用来当床垫的报纸。
这不是枫宁市吗?怎么会这样。
夜喻眉头微微皱起,嘴巴动了动,却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会怜悯有手有脚不去工作的人,这种圣母般善良,他不需要。
只是看着眼前流浪汉的模样,恍惚间就像看到了自己一般。
一瞬间,强烈的自卑感涌上夜喻的心头,身边似乎不再是那个小公园,而是繁华都市里的一处暗巷,是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的那个少年。
曾几何时,他也很羡慕那些人,羡慕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羡慕他们不用为了衣食奔波。
自己从何时开始,就变成了狼君的模样了
夜喻思量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面前的流浪汉以为遇到了傻子
好下作的手段,一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不见夜喻有什么动作,一声怒喝却在流浪汉心中回荡
“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算计我。”
夜喻手中显出点点火光,照的流浪汉脸上的神色愈发平静
“我就很奇怪,堂堂狼君,陆御的弟子,怎么会在列车上动了心,又在这里失了心。”
流浪汉打了个哈欠,戏谑道:“你以为你成了狼君,就能摆脱以前的影子了?野种就是野种,是不会变的。”
就像夜喻高高在上看着流浪汉一样,他自己,何尝不是他人眼中的流浪汉呢。
可笑可笑。
夜喻眯起眼,没有回答
流浪汉见夜喻不回话,忽然又躺下了,一面大声说道:“没趣没趣,还以为能吓唬到你的,去吧,你师傅让我捎给你一句话,修道之人远离红尘是没错,但一点凡心都没有也太没趣了。”
夜喻望着流浪汉的背影,收起术法,问道:“车上那女孩的红线,是你牵的?”
“不然呢?大哥你真以为有人喜欢你啊,你在外面杀了多少人了,你那一身煞气怕是连鬼都不敢接近,不让你绷着的弦松一松,你见着了那个人又能怎么样,白搭!”
流浪汉又坐起来,朝着夜喻伸出手:“烟有没有。”
夜喻为男人点上烟,自己坐在地上看着男人吞云吐雾
男人眯起眼:“怎么?你小子还觉得我红线牵错了?觉得对不起那姑娘?”
夜喻苦笑道:“前辈说的哪里的话,是我操之过急了,但这样做,对他人不公平,我的事情不应该牵扯到其他人才对。”
男人撇了撇嘴,是那老头教出来的犟种,看看这说话,一模一样!
“好好好服了你了,我把红线剪掉就是了,您老赶紧走吧。”男人叼着烟双手举起来:“我投降我投降。”
夜喻告谢一声,就此离去
他的身后,流浪汉以手作剪,轻轻剪掉了孟思瑶和夜喻的姻缘线
奇怪的是,夜喻的红线立马开始消散,孟思瑶的红线却不断追寻着夜喻的红线
“咦,奇怪。”流浪汉摸着下巴,疑惑道
自己本就是为了还老东西一个人情,牵个红线给夜喻解下心中紧绷的弦的
这女孩的线怎么不断啊!
“喂!小子!”
流浪汉看着那根线一直延伸追寻夜喻,捂住脸哭笑不得
得,看来自己是算岔了,即使不牵这根线,夜喻也会和她有所交集
老东西,我可是剪过了,线不断,那不是我的问题
流浪汉翻个身,这事自己是不管了
凌晨四点,城东南,一处宽敞屋里。一位男子已经穿好衣服,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上的表,忽而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四点?!四点了?!”男子杀猪般的叫了起来,也不顾自己的一头秀发,摸索着打了个电话,一边给自己刷着牙。
电话被接通,那边还没说话,这边的男子已经怒吼了起来。
“孟老弟,可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电话那边一头雾水:“帮主,我咋了。”
男子一头黑线:“老大是今天回来不?”
“是啊。”
“我是不是偷偷把情报给你了。”
“是啊,我还特意让我女儿坐老大对面来着。”
男子洗漱完毕,捂住脸,一脸的无奈。
“奎哥,你咋不给我通知啊,又或者,你怎么不把他一起接回来啊。”
“这……帮主,咱可是老实人,可是你昨天说的要夜御十八女,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男子还要狡辩两句,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曹天智,长出息了。”
男子愣在原地。
夜喻靠在椅子上,将背包放在一旁,身子向前微微倾斜:“我的行踪就是你小子出卖的?”
电话那边听到夜喻的声音,颤抖的喊出了声。
“老……”
曹天智忽然挂断了电话。
曹天智将手机揣到口袋里,尴尬的挠了挠头,最后走到夜喻面前时只得低头认错道:“那啥,别打脸。”
曹天智坐在夜喻的对面,眼眶有些红红的:“老大你也知道……”
“停停停,别给我整这一套。”夜喻摆摆手,“我没地方睡了,你家有没有地方给我睡一晚。”
“有有有。”曹天智狗腿的把夜喻带到自己房前,“老大,我这房可是上好的席梦思,那软的和女人的……咳咳。”曹天智拉开房门,两人呆在原地。
曹天智略显尴尬。
夜喻啧啧两声。
两人呆了近一分钟,夜喻一手攀上曹天智肩膀,低声说到:“曹哥?这就是你在枫宁这么多年的成果?”
曹天智哭笑不得:“不是,老大你听我解释。”
夜喻瞥了一眼床上的景象,“你还很会享受啊。”说罢,夜喻一脚把曹天智踹到床上女人的身上,关上门,拎起包,随便找了个房间躺了进去。
沉沉睡去的前一刻,夜喻的眼前只有三个女人的影子,她们都离自己好近,却又显得好远,好远。
……
东南亚,一座二栋小楼里,大厅中,几人面面相觑。
“军师,狼君到底怎么回事,你总得给个解释。”
一位长着络腮胡的汉子闷闷道:“难道说狼君走了这么大的事情,都要瞒着我们吗?”
“我说也是,狼君要是真不想干了,一走了之就是,何必说也不说一声”
另一位戴眼镜的少年冷笑道:“一个女人,那种破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他夜喻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楷!”
一位蓝衣女子怒斥道:“狼君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给你汇报了,管好自己,少说废话。”
少年啧啧两声:“都说柳江在我们狼群中是狼君的红颜知己,如今一看,怕不是床都爬上去了。”
刹那间,寒风起,一柄淡蓝色刀锋落在少年的脖子上,柳江冷笑一声:“继续说。”
“别吵架,别吵架。”
另一位红发男子站出来当和事佬,却被两人无视。
“军师呢,都这样了,不打算出来说两句吗。”
一位抱着游戏机玩了许久的孩子忽然抬起头,叹了口气:“真是让人头大。”
二楼楼梯上,一个身影手拿着一本书卷,眺望窗外,他不打算参与楼下的争端,更何况,这确实是夜喻选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独自一人奔赴华夏复仇,还是要杀死枫宁城的守护者,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他去了,白虎玄武也追随而去,现在唐家兄妹也不在,整个狼群乱成一团。
那天浑身是血的夜喻就坐在楼梯上,底下的众人仰望他的身影,夜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杀死守护者,把京都的幕后,一口气端了
吃力不讨好用来形容真是一点不错,为了情报,狼群投入了多少精力,如此血本无归的买卖,靠夜喻一个人独断,只是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
但现在,矛盾就爆发出来了。
忽然,男人转过头,底下的争论已经停止,因为一个人的身影,就站在一楼中央。
“君!”“狼君!”“君上!”“夜喻!”“喻!”
五个人各执称呼道,少年揉了揉眼睛,怎么可能,夜喻怎么会回来,他不是应该……
“我在想没有我,狼群就会这样吧,确实,就变成这样了。”
夜喻微笑道:“老陈问过我一个问题,知道结局的事情还要不要做,我没想通。后来我把问题抛给了曹天智,这个没脑子的就说为什么不做,你不能光泡那些肯定成功的女人,有些比较犟的,泡起来才带劲。”
众人皆是一笑
夜喻坐在楼梯上居高临下道:“我不太会讲道理,就请各位,陪我一起看看京都的风雪吧,据说华夏京都的雪,下的大极了。”
“君上,这里交给我们,你放心。”
一位红发男子笑咧开嘴:“我老陈别的不敢说,虽然我打不过别人,但是给君上当块垫脚石,还是绰绰有余的。”
夜喻笑着摇了摇头:“谢了,没什么垫不垫脚的,你们能够陪我走过这条路,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五个人都点了点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出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如果不是军师布下阵法,我也没办法分神来一趟。”夜喻笑道,挥手就要告别五人。
“夜喻。”
二楼的男人终于现身,高高在上看着夜喻,对视许久,男人只得说出一句:“保重。”
夜喻笑着点头:“一定。”
说罢,夜喻一念回窍,再也不见。
楼下的五人面面相觑,楼上的男人晃动着书卷,笑道:“怎么样,还吵吗?”
……
深夜,夜喻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嘟囔了句狗日的齐晟便又沉沉睡去。
早晨六点,枫宁市的街头,一位老者已经摆出了算命的摊位。
街头还是车水马龙,老人抽出下下签,藏于袖中。
人嘛,总是喜欢听好听的,只要能得到利益,改点命又算什么。
老者笑眯起眼,这招真的是绝了。
至于从小公园走出的那个人,老者捻着胡须,怎么看都不像个的小伙子。
暮气沉沉的。
世道哪有一帆风顺的,人生起伏,生死离别,都不过是自己选的。
只不过看那小子从东边一路赶往东南,看来是个修行者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修,师承又是哪里。
摊子前有人驻足,老者回过神来开始摇头晃脑的言语。
“我这签啊,可灵着了,可测姻缘、荣华富贵、前世今生还是未来伴侣,那都是一测一个准啊,怎么样,姐,来整一个?”
摊子前的妇人闻言垮下脸来:“我才五十多岁,你怎么喊我姐,不测了不测了。”
说罢,妇人丢下签筒,大步远去。
老者哎呦一声,一根根把签都捡了回来,对着妇人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声:“老娘们也不看自己啥样子,叫你姐是说你能活的比我现在久,怎么现在人都听不懂人话呢。”
早晨的风一吹,老人只觉有些冷,双手缩在袖子里,坐在位子上摇头晃脑,大声喊到。
“千签万线,躲不了的姻缘,窥心探世,数不尽的人间险恶,莫问因果何在,且问可敢接因承果。”
梦中的夜喻,只是梦见了当年当做两餐吃的馒头,梦见了可以暖身的枯叶,还有温暖的座椅。
夜喻不自觉的裹了被子,咬住牙根,低声抽泣。
“娘……”